李曉明聽罷石勒這一席肺腑之言,心中著實驚訝不已。
萬沒想到這出身草莽、殺人如麻的老羯胡,竟有如此透徹的見識,實是令人刮目相看,
心中對其觀感,一時間又不禁複雜難明。
二人正低聲交談間,忽聞軍營之中蹄聲如悶雷滾動!
大隊的騎兵,都從兩側打開的木柵門中向外奔出,向東奔馳而去,
石勒扭頭望去,麵露疑惑:“嗯?夤夜之間,為何調動騎兵?莫非……邵續那廝真個來襲營了?
陳卿,隨孤過去看看!”
說罷,順手便將那柄沉重的鐵錘,往李曉明懷裡一塞,
“拿著!”
“哎喲!”
李曉明猝不及防,被那數十斤的分量墜得一個趔趄,齜牙咧嘴地雙手抱住,險些砸到自己的腳麵。
他心中暗罵石勒魯莽,卻也隻得扛起那冰涼沉重的家夥,緊跟著石勒向營門方向快步走去。
營門處,徐光、石虎、夔安三人,正如鬼魅般立在陰影裡,
目光幽冷地望著最後一隊騎兵,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
石勒上前問道:“劉侍中、中山公,夤夜調遣騎兵,可是邵續那賊子派兵來犯了?”
三人見是石勒,連忙行禮。
徐光搖著麈尾,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又帶著幾分陰冷的笑意,神秘地道:“王上勿憂,邵賊尚未至。
此番調動,正是臣擔心他不來,特意再給他添上一把乾柴,燒旺他心頭那把火!”
“哦?此話怎講?”石勒目光一閃。
徐光嘿嘿低笑,那笑聲在靜夜裡顯得格外磣人:“王上可還記得日間戰事?
那邵續隻因段文鴦的甲騎鎧馬,屠戮了眾多晉民,便不顧戰機,強行鳴金收兵,
足可見其婦人之仁,猶自憐惜這些螻蟻的性命。
臣便特意將戰場上殘餘的一兩千晉人,皆以麻繩捆縛,棄置於我軍大營以東,土壟之外那荒涼之地!
此乃香餌也,專候邵續這條‘仁魚’上鉤!”
他眼中毒光更盛,繼續道:“此其一也。
其二,臣已令數百精騎,潛行至厭次城下,朝城中射入無數箭書!
書中言明兩事:其一,我軍又已征募得冀南晉民百姓萬餘人,明日作戰時,便令其為前驅,率先攻城!
其二,即便我軍一時攻城不利,冀南尚有數萬晉民可供驅使,源源不絕!
反觀厭次,城外早成白地,堅壁清野,已是死城一座!
汝等困守孤城,既無援兵,又無糧秣供應,覆滅隻在旦夕!
若有識時務者,能擒得邵續、段文鴦獻城來降者,賞萬金,封萬戶侯,永鎮冀南!”
徐光得意地撫著麈尾,如同毒蛇欣賞著自己的獵物:“如此雙管齊下,
那邵續,一則憂心明日又有同族相殘之慘劇,其心必亂;
二則比咱們更懼怕戰事遷延日久,糧儘援絕!
城中晉人官兵,見此恫嚇之書,又豈能不驚?軍心必潰!
他們兵少,咱們兵多,白天時,他們斷難取勝,
邵續欲要速戰速決,也唯有趁夜劫營,孤注一擲,方有一線贏的希望!
此乃陽謀,不怕他邵續不上鉤!”
他語速平緩,卻字字如刀,將人心算計得淋漓儘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