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到,石虎那特有的大嗓門兒,和夔安那鴨子似的嘎嘎笑聲,就傳了進來:“嘿嘿嘿……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砍瓜切菜一樣!”
“就是,段文鴦那廝跑得快,不然一並捉了!嘿嘿……”
帳內眾人聽得直皺眉頭,心裡嘀咕:這倆貨是打了敗仗還是打了勝仗?
放跑了敵軍主力,怎麼還樂得跟撿了金元寶似的?莫不是腦子被凍壞了?
石勒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胸膛劇烈起伏。
石虎和夔安掀開簾子,臉上還掛著意猶未儘的獰笑,一抬頭,正好撞上石勒那兩道能殺人的目光,
二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像被凍住的豬油。
石勒強壓怒火,聲音冷得像冰渣子:“汝二人!率萬餘鐵騎,足足是來犯之敵的兩倍有餘!
天羅地網布下,竟還是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孤……”
“哈哈哈哈……”
石勒話沒說完,就被石虎一陣粗豪的大笑打斷。
隻見他咧開大嘴,滿不在乎地走上前,嗡聲嗡氣地說:“王上息怒!
賊兵雖跑了不少,可俺們逮著條真正的大魚!足夠將功補過啦!”
旁邊肥胖如山的夔安,也趕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胖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石勒見他倆還嬉皮笑臉,更是氣結,沒好氣地哼道:“哼!今夜費了偌大功夫,折損多少兵馬?
就算捉住個偏將副將,頂個屁用!也值得你倆……”
“王上!這條魚可不一般!”
石虎不慌不忙,甚至帶著幾分炫耀,大手一揮:“帶上來——!”
帳簾再次掀開,四五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羯兵,像拖死狗一樣,
推搡著一個蓬頭垢麵、衣衫破爛的人進來。
那人模樣狼狽,踉踉蹌蹌,幾乎站立不穩。
眾人起初都撇撇嘴,心想:果然,這倆莽夫,肯定是抓了個小角色回來充數,糊弄趙王呢!
可當火光照亮那俘虜的臉龐時,整個大帳裡,瞬間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哎呀!是……是他?!”
“天爺!居然把這人給活捉了?!”
徐光那雙細長的眼睛,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如同餓狼見了血食,興奮得臉頰都微微抽搐!
他猛地搶步上前,朝著石勒深深一揖,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恭喜王上!賀喜王上!天佑大趙!
此人既已落入我手,厭次堅城,彈指可破矣!”
石勒初見那俘虜時,屁股“噌”地一下就從胡椅上抬了起來,臉上瞬間掠過狂喜!
但他到底是梟雄,很快又強行壓下激動,故作淡然地坐了回去,
眯縫起眼睛,用一種貓戲老鼠般的腔調,慢悠悠地開口:“邵公……嗬嗬,彆來無恙啊?”
被推搡進來的人,正是樂陵太守——邵續!
他為救無辜百姓,親率晉軍夜襲,在混戰中撞上殺紅了眼的石虎,坐騎被石虎一鐵戟劈死,摔下馬來,
此刻鼻青臉腫,滿頭滿臉都是塵土混合著乾涸的血跡,身上的袍子也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模樣狼狽不堪。
然而!
即便深陷敵營,狼狽至此,邵續的腰杆依舊挺得筆直,像一根寧折不彎的鐵釘!
他聽到石勒那故作姿態的問候,隻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充滿了無儘鄙夷和不屑的冷哼,
隨即猛地將臉扭向一旁,下巴高高揚起,望向帳篷頂,竟是連看都懶得看石勒一眼!
那姿態,凜然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