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曉明見石勒目露凶光,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像被寒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頭腦瞬間從熱血上頭的狀態冷卻下來,念頭轉得飛快:“怕是要糟,看石勒這眼神,隻怕是鐵了心了!
他這會兒正被段匹磾、曹嶷、慕容瘣三路‘催命符’逼得跳腳,火燒屁股的時候,
我再蹦出來唱反調,那正是觸了他的逆鱗?徐光那老陰貨巴不得我觸黴頭呢!
我要真把石勒得罪死了,以後說不上話了,誰去救那些倒大黴的漢民百姓?”
他趕緊把衝到喉嚨口的“仁義道德”,咕咚一聲咽了回去,臉上勉強擠出個笑容,
長歎一聲,向石勒作了個揖,弱弱地道:“王上一向厚待祖發,祖發哪會有半分二心?
隻是……隻是那些地裡刨食的老百姓,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也就圖個混口飽飯吃,
王上您真要……真要那樣麼?”
李曉明雙眼期盼地望著石勒,實指望石勒能再考慮考慮。
石勒看了他一眼,語氣略略鬆了些,沉吟說道:“陳卿,徐侍中剛才所言,你沒聽到麼?
孤為趙王,當以大趙基業為重!為這趙國千千萬萬、大多數的子民著想!
殺一方土裡刨食的悖逆刁民,卻能穩住國家根基,有何不妥?
這是功德!是保國衛民的善舉!
你也是孤的功臣,等孤平定了眼前這攤子爛事,回到襄國,自有潑天的富貴賞你!
你休再多言!”
石勒揮揮手,那架勢,跟趕蒼蠅似的,
意思很明白:這事兒已經定了,你再要是再多言,就是找不自在。
李曉明縱是心中有萬般不甘,見事已至此,也隻得灰溜溜地退後不語。
心裡卻在罵罵咧咧:“呸!功德?善舉?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算哪門子功德?
大多數的人的命是命,那一小部分的人,就不是命了麼?
你有了那麼大的地盤,就把樂陵暫時讓給那段文鴦兩年,又能怎麼的?
說到底,你這老羯胡,還不是隻顧著自己?……”
當夜,徐光命大軍退後十裡紮營,
他自己則與夔安、賀賴歡二將,點齊了一萬如狼似虎的精銳騎兵,
在沉沉夜色中,卷起衝天煙塵,萬馬奔騰,直撲厭次城以東的塢堡村寨而去。
馬蹄聲如悶雷滾過大地,震得李曉明心肝脾肺腎都在顫。
李曉明看在眼裡,心急如焚,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那馬蹄子一起,被踏碎了。
回到自己那簡陋的行軍地鋪上,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
天氣寒冷,難以入睡,更難受的是心裡的千斤巨石。
他心中不禁天人交戰:“李曉明啊李曉明,你就是個從21世紀穿來的小人物!
悶聲發大財,保住小命要緊!這鬼世道,自己活著都費勁,你還想當救世主?
屠殺多了去了,不光胡人殺漢人,漢人也殺漢人,你管得過來嗎?
石勒這尊殺神惹得起嗎?”
他這樣想著,卻未能平複煩亂的心情,一閉上眼,卻又想到,
“眼睜睜看著羯人的屠刀子,落在漢人同胞的脖子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子血管裡流的也是漢人的血!
如今我做了石勒的陣營裡的大將,若真是當縮頭烏龜,又跟幫凶有什麼區彆?
隻怕晚上睡覺,都得被冤魂圍著罵!
‘苟’字訣是保命,可這‘苟’要是變成了‘助紂為虐’,那良心就被狗啃了!”
李曉明心緒難安之際,直想一跑了之……這念頭像野草一樣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