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速飛快,字字如刀:“王上啊!越是這亂世烽煙,仁義之名便越是金貴!
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
今日若隻為了一座厭次城,就行此滅絕人性、屠戮無辜之舉,將這‘殘暴濫殺’的惡名傳揚出去!
試問日後王上大軍所至,四方百姓聞風是何等景象?
必然是扶老攜幼,望風而逃!田地荒蕪,城池空寂!
到那時,縱使王上打下萬裡江山,卻無人耕作,無人歸附,民心儘失,國基何存?
僅靠刀兵,如何能立萬年之業?請王上三思!明鑒啊!”
這番話擲地有聲,說得周遭諸將都微微動容。
石勒更是心頭巨震,眼中光芒閃爍,嘴唇翕動,顯然已被深深打動,就要開口……
“王上!切莫再被這巧舌如簧的反複小人蒙蔽了!”
徐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尖叫起來,強行打斷了石勒即將出口的話語。
他急得幾乎要跳腳,指著遠處的厭次城垛,聲音透著一種末日般的焦慮:
“如今是什麼關頭?
青州曹嶷磨刀霍霍,幽州慕容虎視眈眈!
就連那南下的段匹磾,帶著幾千鮮卑狼騎也近在咫尺了!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
這姓陳的,滿口仁義道德,句句看似為王上考量,可他拚了性命去維護的,卻是那些反叛王上的晉民!
他何曾真為王上的基業、為眼前迫在眉睫的大戰著想過?
還不是微臣,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王上連夜擄來漢民充軍?
天已大亮,攻城刻不容緩!勝負就在須臾之間啊王上!
速斬此人!以晉民為前驅,下令攻城吧!
倘若因此事遲疑,貽誤了軍機,悔之晚矣!”
石虎那粗糲的嗓音也適時地響起,帶著濃濃的不屑:“王上!俺前天就說過,這姓陳的不是好人!
他一向是不肯真心出力的!留著就是禍害!”
石勒被徐光和石虎這一唱一和的,又想起了眼前的危急處境,如同冷水澆頭,
瞬間又將腦子裡的“仁義”藍圖,拋到一邊。
他眼神一凜,似乎如夢初醒,手指著李曉明,聲音陡然變得冰冷:
“不錯!你巧言令色,終究隻為那些晉人著想!半點也沒將孤的基業安危放在心上!
也罷!念在往日情份,孤暫不取你性命!”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李曉明瞬間慘白的臉,冷酷地宣判:“左右!將陳祖發拖下去,重打一百軍鞭!
再打入囚籠,嚴加看管!待戰後,孤再慢慢與你理會!”
“一百鞭?!”
李曉明一聽,被唬的魂不附體,心想這哪是饒命?
彆說一百鞭,就是二十鞭,也能把我打死了,還怎麼以後慢慢理會?
“父王!”
金珠撲到石勒身前,兩行淚在她黑亮的胖臉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她嗡聲嗡氣地哀求道:“饒過陳將軍吧!
一百鞭子……打下去,豈不是要把他打的血肉模糊?”
石勒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又瞥了一眼李曉明那煞白的臉色,心裡又軟了,也怕將陳祖發打壞了。
煩躁地揮揮手:“罷了罷了……嗯……看在諸位的麵上……打五十鞭吧!
打完……找個地方讓他趴著養傷!”
金珠含淚回頭,對李曉明哽咽道:“陳將軍……你……你忍著點……
挨完鞭子,我去給你尋最好的軍醫,親手給你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