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的梆子聲撞碎在青磚牆上,石敬指尖正摩挲著赤練蛇冰涼的鱗片。
吳師爺捧著鎏金暖爐進來時,瞥見案頭鎮紙壓著的半闕殘詞被朱砂劃了道斜杠。
“馬廄的灰燼摻進草料了。”
吳師爺往炭盆添了塊鬆煙墨,青焰忽地竄起三尺。
“李千總說北城門戌時三刻過了輛糞車,車轍印深得能養魚。”
石敬突然用銀剪絞斷燭芯,爆開的燈花在宣紙上燙出個焦孔。
“可記得朱權在兵部時的綽號?"
他蘸著朱砂在焦孔周圍勾出朵曼陀羅。
“鬼眼將軍盯上的東西,向來要拿命來換。”
話音未落,門房疾步來報的腳步聲驚得赤練蛇縮進袖管。
石敬望著漏窗外的薄暮,忽然將半涼的茶湯潑向《雪夜訪戴圖》,墨色山水洇成團混沌。
“開中門,備竹葉青。”
州府儀門銅釘映著燭光如血,朱權抬靴踏過門檻時,白起突然按住他肩頭。
“門房老仆右手缺了小指。”
呂綺玲撫著鬢邊玉簪輕笑。
“和七年前滄州驛站馬夫一樣。”
“石大人雅興。”
朱權徑自掀開東花廳錦簾,目光掃過案上溫酒的泥爐——爐底青灰裡混著未燃儘的孔雀藍紙屑。石敬執銀壺斟酒,壺嘴正對西牆《韓熙載夜宴圖》。
“殿下可知這畫中藏著三百二十七個活人?”
酒液入盞泛起琥珀光,呂綺玲突然以簪擊盞。
“夜宴圖裡樂姬抱的可不是琵琶。”
她指腹抹過盞沿酒漬。
“石大人這酒,倒像沙棗釀。”
花廳陡然靜得能聽見炭火爆裂聲。
石敬腕間沉香珠串"哢"地斷線,十八顆珠子滾落青磚地.
“姑娘好眼力。”
他俯身拾珠時,蟒袍下擺露出半截淬毒匕首.
“可惜這酒裡泡的不是沙棗,是南詔進貢的......”
“是血膽。"
朱權突然截斷話頭,指尖蘸酒在案上勾出蜿蜒曲線。
“聽說幽州上任刺史,喉骨裡卡著的正是此物。”
他抬眼望向梁上垂落的湘妃竹簾。
“石大人這三百刀斧手,可比畫中人有意思。”
竹簾無風自動,吳師爺捧著鎏金炭盆進來添火,盆中銀骨炭突然炸出團藍焰。
石敬輕笑道。"殿下可聽過"火浣布裹屍,三年複生"的典故?”
他忽然掀開炭盆夾層露出半塊焦黑的虎符。
“就像這兵符,燒化了也能重鑄。”
白起佩刀鏗然出鞘半寸,朱權卻按住他手腕。
“石大人可知李旌此刻到了娘子關?”
他從袖中抖出張染血的桑皮紙。
“關外五十裡處的突厥流民,倒是認得大人府上的赤金蛇紋。”
吳師爺手中火鉗"當啷"落地,石敬瞳孔驟縮——那張分明是他上月銷毀的糧草調度圖。
朱權將紙卷投入炭盆,火舌舔舐間顯出密麻麻的朱砂批注。
“大人養的三百死士,每日要吃多少石黍米?”
花廳燭火忽明忽暗,石敬忽然擊掌三聲。
西廂房傳來機括轉動聲,十八架弩機從《夜宴圖》後探出箭簇。
呂綺玲卻撫掌輕笑:"石大人這弩機,倒不像是地方能有的。”
“姑娘可識得此物?”
石敬從暗格取出個銅匣,匣蓋開啟時射出三寸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