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新城的殘垣斷壁在暮色中如同巨獸的獠牙。
朱權踩著半截匈奴狼牙棒登上城牆缺口,靴底粘稠的血漿在青磚上拖出暗紅色印記。
城牆下黑壓壓的流民已聚集數千人,他們襤褸的衣衫被北風掀起,露出脊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那是石敬親兵驅趕流民修城牆時留下的"工錢"。
呂綺玲的紅綢纏在城樓飛簷上,看著城外不斷湧來的流民潮,指尖幾乎掐進青磚縫裡。
她身後站著白起和李旌,三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細長,投在斑駁的城牆上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刃。
"殿下,今日又湧來三千流民。"
呂綺玲的紅綢無意識地絞緊飛簷獸首,瓦片簌簌碎裂。
"我們的存糧隻夠五日......"
"全殺了。"
白起玄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重劍在地麵劃出火星。
"匈奴圍城在即,這些餓鬼留著隻會嘩變。"
李旌突然敲碎牆磚。
"不可!你聽——"
他指向城下此起彼伏的哭嚎,幾個流民正用石塊砸開凍土啃草根。
"這些人的妻兒都被石敬害死,或是被匈奴屠殺,才流動至此,若逼急了......"
朱權的蟒袍突然在城頭獵獵展開。
"你們看他們像待宰的羔羊?"
他突然將染血的麻繩甩向人群,繩索上沾著的頭皮屑簌簌飄落。
"石敬把你們的婆娘吊死在城門洞!匈奴崽子把三歲娃兒挑在槍尖當戰旗!"
他扯下蟒袍前襟露出胸膛,潰爛的箭傷在暮色中如同猙獰的裂口,卻將手中火把直指城下數萬流民。
"鄉親們!石敬說這北新城是朝廷的城,匈奴說這是蠻族的土——"
他忽然將火把擲向石敬派人送來的糧食堆裡,火光中爆出成堆發黴的粟米。
"可那些糧倉裡的毒麥,是你們一粒粒種出來的!那些城牆上的青磚,是你們祖輩的骨頭壘起來的!"
人群爆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瘸腿的老鐵匠王栓子突然舉起祖傳鐵錘。
"朱將軍!俺家三代給石敬打馬蹄鐵,今夜要給鄉親打斬馬刀!"
"聽見了嗎?這才是北新城的魂!"
朱權踩碎腳下刻著"忠孝節義"的匾額,抓起把混著碎骨的焦土揚向天際。
"石敬把你們當螻蟻,匈奴把你們當兩腳羊——可今夜之後,你們手裡攥著的是能燒穿蒼穹的火種!"
他猛然撕開左臂繃帶,露出被酸霧腐蝕的傷口。
"這傷是匈奴人的毒箭留下的,但老子把腐肉煉成了守城的火油!"
流民堆裡響起此起彼伏的衣帛撕裂聲。
朱權拔出陌刀插入高台,刀刃震落三塊城磚。
"會拉弓的站東牆!二十人一隊輪流上弦,拆了祠堂門板當弩臂!"
他刀尖轉向正熔煉青銅器的鐵匠鋪。
"王老栓帶三百人連夜鑄箭,棺材板上的銅釘全熔成三棱箭簇!"
暮色中突然傳來馬嘶,白起玄甲上凝著冰血疾馳而來。
"稟殿下!左賢王軍隊已到三十裡外!"
朱權猛然轉身,陌刀在青磚上劃出火星。
他扯過張寡婦手中準備裹屍的白布,蘸著毒麥粉畫出地形圖。
"呂綺玲領婦孺隊在西壕溝鋪鐵蒺藜,把石敬老狗送的賑災糧灑在上麵!"
流民們突然自發舉起鋤頭鐮刀,金屬撞擊聲震得城磚簌簌掉落。
朱權一腳踏在燃燒的匾額上,火光將他的身影投在殘破的城牆。
"記住!咱們不是守城——是拿回自家的炕頭!弩手射完三輪就換百姓上弦,傷兵去火油罐裡浸箭頭!"
他忽然抓起個六歲孩童舉過頭頂。
"這娃娃的娘被匈奴擄走時,懷裡還揣著給他納的鞋底——今夜咱們的箭,得把天穹射個窟窿才夠本!"
人群爆發出山崩般的吼聲,老鐵匠們掄錘砸碎最後一批祖宗牌位,飛濺的碎木在熔爐裡化作守城火雨。
朱權躍下高台時,蟒袍已被火星燒出千百孔洞,卻像麵破碎的戰旗插在狼山腳下——那旗上繡的不是龍紋蟒爪,而是流民咬破指尖按下的血手印。
"要吃飯?拿匈奴的頭來換!要活命?用石敬的血來償!"
"武庫還有匈奴和戰死的將士們的武器,我這存著三千石的糧食與肉——敢殺人的領兵器!敢拚命的吃酒喝肉!"
人群突然死寂。
抱著死嬰的張寡婦從懷裡掏出半塊黢黑的饃饃,那是石敬開設的賑災棚領的"救命糧"。
她顫抖著掰開硬殼,黴變的夾心裡赫然爬出十幾條白蛆。
"毒死匈奴崽子,算不算功勞?"
"算!"
朱權一腳踹開武庫鐵門,大門發出厲鬼般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