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寒風裹挾著雁門關外的砂礫,拍打著雲州城斑駁的城牆。
楊延昭的手指深深掐入青磚縫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三日前父親楊業被朱權鐵鏈鎖於幽州地牢的消息,如同淬毒的箭矢貫穿他的胸腔。
城樓下,玄甲軍篝火如嗜血狼瞳連綿至天際,而他身後軍帳中,楊家親兵鎧甲與燭火一同明滅,青銅箭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少將軍!"
副將楊文廣掀帳而入,肩甲上凝結的冰霜簌簌墜落,
"探馬來報,朱權已將老令公......關於幽州大牢,日夜折磨。"
他喉頭滾動,最終吞下了"剝甲三日"的慘狀。帳外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夜梟掠過城頭箭樓的剪影,仿佛父親在長平血戰後教他排兵布陣時沙盤上的殘旗。
楊延昭猛然轉身,案上羊皮地圖被掌風掀得獵獵作響。
燭火在他眼中炸開金戈鐵馬的倒影:五年前的金沙灘血戰猶在眼前,大哥楊延平假扮飲下毒酒時喉頭滾動的血沫,三弟楊延慶被玄甲軍鐵蹄踏碎在芨芨草灘的悶響,此刻都化作幽州城頭飄搖的鐵鏈。
他抓起父親遺留的斷刃,刃口倒映著城垛外渾濁的護城河:
"雲州是鎖,幽州才是鎖眼!當年匈奴背信棄義,今日朱權又要重演這出戲碼麼?"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斥候滾鞍下馬時帶起硫磺礦洞特有的赤色岩粉:
"報!雄縣古地道尚存,可直通玄甲軍糧草大營!"
這消息讓楊延昭想起羊山之伏——那年他率軍誘敵深入,將匈奴引入山穀後用火攻儘殲敵軍。此刻他抓起浸透羊血的令旗,動作如父親當年在雁門關大破匈奴軍般果決:
"楊文廣帶三百輕騎燒糧,宗保率主力佯攻東門!"
五更梆響穿透地脈時,雲州城門在衝天火光中轟然洞開。
楊延昭單騎突前,銀槍挑飛玄甲軍哨塔的火把,火星墜入雄縣地道口堆積的火油甕。
那年與匈奴決戰彼時他力主追擊潰敗的匈奴軍隊,卻被朝廷嚴令禁止。
如今火浪沿著父親昔年鋪設的暗道竄入白起軍營,三十裡外的糧倉化作赤色蘑菇雲,爆燃的粟米在夜空中劃出流星般的軌跡。
"楊家兒郎聽著!"
他靴底碾碎滾落的青銅水鐘碎片,這是當年父親教授他兵法時用作沙漏的器物,
"今日不是潘美監軍的時代,更不是澶淵城下的屈辱!"
三百輕騎如離弦之箭刺破夜幕,馬蹄踏過結霜的草地時,他仿佛看見父親在陳家穀絕地血戰八晝夜的身影。
當地道儘頭透出玄甲軍糧倉的桐油氣味時,楊延昭突然扯下頸間銀鎖——那是母親佘太君在他束發之年所贈——狠狠拍在夯土牆上:
"此鎖不斷,楊家槍不斷!"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火光照亮楊延昭玄甲上的十三道箭痕。
這些傷痕記錄著他從朔州血戰到遂城冰牆的崢嶸歲月——鹹平二年冬,正是他用"冰城戰術"讓契丹的二十萬大軍铩羽而歸。
此刻他望著潰逃的玄甲軍,突然想起父親最後的遺言:
"羊入狼口,有來無回。"
但當他踏著焦土衝入地牢時,鎖鏈上隻餘半截染血的戰袍,牆角青磚刻著父親用箭簇劃出的八個血字:忠魂不滅,烽火長燃。
朝陽刺破雲層時,幸存的楊家親兵正在收殮戰友的遺體。
楊延昭撫過城牆上的裂痕,這裡三年前曾被玄甲軍的衝車撞出缺口,是父親帶著百姓用糯米灰漿混合鐵水澆築修補。
如今裂縫中滲出的血水將夯土染成赭色,讓他想起長平戰場上凝結的人脂。侍從捧著水囊上前,被他揮手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