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正在緩緩升起,朝陽的顏色把大地上的一切染成金色。
鮮血順著糞叉的尖頭流下,又淌到叉杆上,暗紅的血色,和朝陽的金黃色混在一起,似乎變成了一種獨特的顏色。
糞叉應該是刺中了伍彥柔的腎臟,劇烈的疼痛,讓他連叫都叫不出來,隻是身子抖得像是篩糠一般,雙手無力的握著叉杆,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年輕人。
眼神裡終於不是那麼高高在上,而是無儘的祈求,祈求這個年輕人手下留情,祈求這個年輕人饒自己一命,在這一刻,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男人,似乎和他拜過的“玉皇大帝”合而為一。
二狗惡狠狠的把叉子往回一收,伍彥柔軟軟的癱倒在地上,二狗毫無憐憫,他已經殺紅了眼。
他高高舉起叉子,用儘全身力氣,又刺了下去,那鮮血噴濺、血肉橫飛的模樣,讓他心裡有一種扭曲的快感。
一叉接著一叉,二狗一邊刺,一邊罵,一邊哭。
“畜生,你們都是畜生,這下是給我爹報仇、這下是給我娘報仇、這下是給我妹妹討個公道,這下是為三爺爺.............”
“好了好了,二狗,夠了”
馮吉拎著沾滿血的鋼刀跑了過來,身後是橫七豎八倒臥的屍體。
見二狗勢若瘋癲,馮吉丟開鋼刀,一把摟住了二狗,手掌在他後背輕輕撫摸。
“當啷”一聲,糞叉落地,二狗反手抱住馮吉,放聲大哭。
馮吉眼眶發紅,輕聲安慰著二狗,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伍彥柔,眼睛睜得老大,似乎死前依然不敢相信,一個草一般的百姓,居然要了他的命。
他到死也不會明白,能夠戳破這荒誕政權華麗外衣的,從來都不是敵人的快馬長槍,而恰恰是這一把一把不起眼的糞叉。
當草民開始揮起手中的農具,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好戰,而是荒誕政權早已將“活下去”變成奢望,而一個政權的崩塌,便從這一聲悶響開始了。
馮吉和二狗兩個人是第一次殺人,激情褪去,免不了的手軟腳軟、驚恐害怕,兩人一商量,還是決定把屍體都丟進江裡去,免得官府查將下來,二人搞不好要吃官司掉腦袋。
不過他們又累又餓,二狗還崴了腳,合力丟了一具屍體,就已經沒了力氣,同時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三爺爺,我們.......”二狗張嘴說話。
“噓”馮吉忽然把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二狗正在疑惑,隻聽馬蹄聲遠遠傳來,有大隊騎兵趕到了。
這江岸亂石間無遮無擋,兩人想躲藏也無處可躲。
“三爺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一會你就說是我動的手..........”二狗扶著石頭站起來,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撿起糞叉,橫在胸前。
“老子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一會你逃吧,我再殺幾個,死了也拉個墊背的”二狗咬著牙說道,眼眶發紅,聲音嘶啞。
馮吉長歎一聲,看著二狗這個樣子,他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兒子,想起自家老二被征去媚川都的前夜,也是這樣倔強。
那時他沒敢握緊糞叉,現在他終於明白:有些路,總得有人替孩子們先走,算了,我已經五十歲了,還有多少年好活,他還年輕嘞。
伸手輕輕奪下糞叉,輕聲說道:“你走吧,順著江向南走,就能回家,到家告訴你三奶奶和兩個伯伯,就說......就說.......我失足落水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