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薩巴圖聽著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他從腰間解下一把腰刀,遞到可薩翰海麵前,說道:
“你看看這個。”
可薩翰海疑惑地接過腰刀,隻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把刀正是圭聖軍士兵的佩刀,刀身寒光閃閃,沒有一絲瑕疵。他試著用手指彈了一下刀身,發出清脆的響聲,經久不息。
“這。。。這是圭聖軍普通士兵的佩刀?”
可薩翰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質量的鋼刀,在可薩部落裡,隻有首領和少數貴族才能擁有,沒想到圭聖軍的普通士兵都能配備。
可薩巴圖點了點頭,語氣沉重地說道:
“沒錯,這就是他們普通士兵的佩刀。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圭聖軍的實力有多強了。”
他和可薩翰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震驚和恐懼。
沉默了片刻,可薩巴圖緩緩開口,總結起這次失利的教訓:
“這次咱們敗給明軍,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說道:
“第一,是咱們對明軍的戰力太不了解了,尤其是輕視了圭聖軍。總以為明軍還是以前那種不堪一擊的樣子,結果吃了大虧。”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繼續說道:
“第二,是戰略上的失策。本來借著明軍重挫滿清,漠南暫時安穩的機會,咱們是打算帶領漠西諸部,好好整合西北的力量,壯大自己的勢力。可結果呢?咱們卻避開了休養的滿清,去和正盛的大明開戰,這簡直是荒唐至極的想法。”
可薩巴圖歎了口氣,語氣裡充滿了懊悔:
“這種避重就輕、揀軟柿子捏的錯誤判斷,才是咱們這次失敗的真正原因啊。”
可薩翰海在一旁聽著,連連點頭,心裡也充滿了悔恨。如果當初沒有輕視圭聖軍,如果當初沒有製定這麼荒唐的戰略,也許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戰場上的形勢已經越來越不利,他們隻能寄希望於可薩勃勃能在藍池城外打個勝仗,挽回一些頹勢。
可薩翰海捏著那柄圭聖軍腰刀,指腹反複摩挲著刀身的紋路,聽著可薩巴圖的話,心裡卻像壓著塊巨石。
他抬起頭,聲音裡帶著難掩的焦慮:
“大汗,不是我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明軍的實力真的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了。”
他想起瓜州城外那些被炸藥包炸得粉碎的帳篷,想起圭聖軍士兵臉上那股悍不畏死的勁頭,喉結忍不住滾動。
“自上次巨鹿大戰後,滿清就像被打斷了脊梁,龜縮在關外不敢動彈。可大明不一樣,他們是越戰越勇,尤其是圭聖軍,裝備精良得不像話,咱們的騎兵衝過去,跟送命沒兩樣。”
他將腰刀重重放在案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這西北地界,明擺著是塊硬骨頭。咱們可薩人就這麼點家底,把部族的未來賭在這兒,一旦輸了,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啊。”
這些話在他心裡憋了一路,此刻說出來,胸口像是被撕開道口子,又疼又暢快。
可薩巴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卻依舊帶著幾分固執:
“翰海,你還是太悲觀了。南路軍雖然敗了,但主力並沒真正跟明軍交手,咱們的根基還在。”
他走到帳門口,望著遠處操練的騎兵,聲音陡然拔高。
“他們能造火雷、短銃,咱們就不能造?從今天起,集中所有鐵匠,模仿圭聖軍的武器樣式,打造出更厲害的重武器!等咱們的裝備升級了,再殺回營州,到時候定能一雪前恥!”
可薩翰海張了張嘴,想再勸幾句,卻見可薩巴圖眼神裡的執拗,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這位首領的脾氣,一旦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告辭時帳外的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像無數根細針在紮,他心裡亂糟糟的,腳步都有些發沉。
回到自己的營帳,可薩翰海揮手屏退了親衛,獨自坐在氈毯上。案上的銅燈忽明忽暗,映得他滿臉疲憊。
他從懷裡摸出個小小的銅佛,又點上三炷香,嫋嫋青煙盤旋而上,帶著淡淡的檀香。他雙手合十,閉著眼睛低聲念經,試圖讓紛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可那些戰場上的畫麵總在眼前晃,被火雷炸碎的肢體,被短銃打死的騎兵,還有圭聖軍士兵那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念經聲也跟著斷斷續續,沒了章法。
“將軍,完顏克阿求見。”
帳外傳來親衛的聲音。可薩翰海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揮揮手:
“讓他進來。”
完顏克阿低著頭走進來,他是可薩煥赫的衛隊長,自那日後就一直蔫蔫的,眼下更是眼眶發黑,嘴唇乾裂。他對著可薩翰海行了個禮,聲音沙啞地問:
“將軍還在為煥赫將軍的事煩心?”
可薩翰海沒睜眼,隻是嗯了一聲,手指撚著佛珠,珠子碰撞的聲音在帳內格外清晰。完顏克阿猶豫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
“屬下能讓親衛們都退出去嗎?有件事,屬下覺得。。。必須告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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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四處亂瞟,像是怕被人聽去。
可薩翰海睜開眼,怔怔地盯著完顏克阿,許久後他揮了揮手,帳內外的親衛們立刻會意,腳步輕響著退到了百步之外。帳內隻剩下他們兩人,連香火燃燒的劈啪聲都聽得見。
完顏克阿這才湊近了些,幾乎是貼著可薩翰海的耳朵,聲音壓得更低了:
“煥赫將軍坐化那天,是屬下給他擦洗身體的。”
他的喉嚨劇烈滾動,手指神經質地絞在一起。
“擦洗的時候,屬下發現了一件事。。。心裡一直犯嘀咕,總覺得不對勁。”
可薩翰海捏著佛珠的手猛地一頓,珠子啪嗒掉在氈毯上,他抬眼看向完顏克阿,原本疲憊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兩把刀直刺過去。
這些日子,他總覺得大汗對自己和煥赫的態度有些莫名,此刻聽完顏克阿這麼說,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沒說話,隻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對方,目光裡的追問像沉甸甸的石頭,壓得完顏克阿幾乎喘不過氣,兩人似乎都知道有些不對,但就是不知道哪裡不對。
完顏克阿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眶紅得像兔子,說起可薩煥赫時,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翰海將軍,煥赫將軍死得太冤了。”
他咽了口唾液,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要被帳外的風聲吞沒。
“當時屬下親眼看著他倒下的,中箭的地方明明在臉上,可那箭頭。。。”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那駭人的細節。
“是從下往上斜著插進去的。”
可薩翰海的眉頭猛地擰了一下,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案上的銅佛。完顏克阿又湊近了些,語氣裡的疑惑更重了:
“您想啊,敵軍的營寨牆那麼高,弓箭手都站在寨牆上,射箭的時候應該是從上往下才對,怎麼會有從下往上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