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威暫時沒空拉攏聶超彬,西北聯軍在暗伏的深溝裡已經待了三天,這三天對習慣了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騎兵來說,簡直比打仗還要難熬。
深溝裡空間狹窄,軍士們的活動範圍被嚴格限製,連說話都得壓低聲音,生怕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麵。
營州騎兵的一個老兵忍不住在角落裡跺腳發泄,馬靴碾過碎石子,發出細微的聲響。
“這啥時候是個頭啊,連拉屎都不挪窩。”
他對著身邊的同伴低聲抱怨。
“再這麼憋下去,我這手都快忘了怎麼握馬韁了。”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一臉無奈:
“忍忍吧,這都是為了大局,等打起來,有你策馬揚鞭的時候。”
圭聖軍的軍士們倒是稍微好些,但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們平時在營裡訓練累了,總盼著能睡個懶覺,可真到了這深溝裡,有的是時間休息,卻沒一個人能睡得安穩。
天剛蒙蒙亮,就有不少人醒了過來,悄悄在溝裡發呆。一個年輕的士兵蹲在地上,用手指在泥地上畫著戰馬的樣子,畫得有模有樣,嘴裡還念念有詞:
“等出去了,我一定讓你跑個痛快。”
旁邊的老兵看了,忍不住笑了笑:
“看你這點出息,等打贏了可薩人,讓你騎著馬繞著清河跑三圈。”
羆飛麟是個急性子,在深溝裡待了不到一天就坐不住了。他總覺得渾身的力氣沒處使,一會兒走到溝這邊看看,一會兒又那邊瞧瞧,嘴裡還不停地嘟囔著。
這天,他看到張小甲正在擦拭馬刀,便湊了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發牢騷:
“我說張兄弟,你說咱們在這兒耗著有啥意思?還不如直接殺出去,跟可薩人痛痛快快打一場。”
張小甲也是個真性子,聽羆飛麟這麼說,頓時來了興致:
“可不是嘛,我也覺得憋屈得慌。可薩人有啥好怕的,咱們的騎兵衝過去,一對一也能蹦倒韃子。”
兩人都是執行類人才,並沒有什麼謀略,這樣反而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這邊與羆飛麟的急躁不同,聶超彬始終保持著沉穩的氣度。軍務之餘,他總是拿著一本《大明軍械火器》看得入神。
書頁已經有些泛黃,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他的批注。有一次譚威路過他的帳篷,看到他正在研究一種火銃扳機的構造,忍不住停下腳步。
聶超彬察覺到有人,抬頭看到是譚威,連忙起身行禮。譚威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自己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心裡挺欣賞聶超彬的,覺得這個人不僅軍事才能出眾,還這麼好學,是個有想法的人,在這個仍舊封建的明末,能重視火器和機械的將領為數不多。
像聶超彬這樣的人,需要用實利和大義並行才能收服,但眼下戰事在即,他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去做這件事,隻能暫時放在心裡。
按照之前的部署,曲延超率領的步軍比馬軍早出發兩天,按理說當馬軍抵達深溝的時候,步軍應該已經包圍藍池城了。
可如今三天過去了,曲延超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傳來,譚威開始陸續派人去打探,但是考慮到曲延超的誘餌身份和聯軍的隱蔽需要,消息一直不通,這讓譚威心裡漸漸有些不安。
前鋒營倒是每天都會送來報告,說一切按照計劃,暫時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可正是這種正常,讓譚威更加不安。
報告裡說藍池城至塘州的路上,連一個可薩騎兵的影子都沒有。這太不正常了,可薩人怎麼可能對藍池城的安危無動於衷?
譚威原本以為,曲延超的步軍包圍藍池城後,能誘使可薩巴圖派兵增援,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在雉雞峽設伏,打一個漂亮的伏擊戰。
可現在可薩人遲遲沒有動靜,他的計劃也有些偏離。想到這裡,譚威臉上露出了失望和疑惑的神色。
譚威在帳內踱來踱去,銅燈的光暈隨著他的腳步在帳壁上晃悠,心裡像壓著塊濕棉絮,又沉又悶。
藍池城的戰事遲遲沒有消息,他撚著案上的地圖,反複琢磨著可能出現的情況,要麼是曲延超已經圍住了城池,正等著可薩人來援,但是為了保險封鎖了消息。
要麼是中途遭遇了伏擊,被絆住了手腳,再或者,是可薩人識破了計謀,故意按兵不動,想引聯軍主動暴露。
可這三種情況,無論哪一種,都該有消息傳回來才對,如今這般死寂,反倒讓人心裡發慌。
“不行,不能再等了。”
譚威停住腳步,對著帳外喊道。
“元盛!”
元盛是圭聖軍裡有名的偵察好手,曾單騎闖過蒙古人的三道防線,此刻聽到呼喚,立刻掀簾而入:
“末將在!”
。。。
“你帶五十人,換上可薩人的衣服,南下偵察藍池城的情況。”
譚威的聲音裡帶著風雨欲來的急切。
“記住,一定要查清曲延超的動向,快去快回!”
元盛抱拳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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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遵命!”
轉身便去挑選人手,不到半個時辰,幾十名精乾的偵察兵就已換上了羊皮襖,跨上快馬,趁著起風從深溝的隱蔽出口疾馳而出。
快馬加鞭,一路疾馳,不過半天工夫,元盛等人就遠遠望見了藍池城的輪廓。城牆上的旗幟依舊是可薩人的狼頭旗。
城門緊閉著,城頭的衛兵來回走動,看起來井然有序,絲毫沒有大戰過後的狼藉。元盛心裡咯噔一下,勒住馬韁,示意隊伍停下:
“不對勁,城門口太安靜了,不像是被包圍的樣子。”
他讓眾人在遠處的沙丘後隱蔽,自己則帶著兩名親兵,悄悄摸到城下,側耳傾聽,城裡沒有傳來雜亂聲,隻有偶爾的號角聲,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
可越是正常,元盛心裡就越不安,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再往東邊看看。”
元盛低聲說道,帶著親兵繞到城東,然後發現零散的箭頭,一路東行半日,這裡地勢漸漸低窪,形成一片穀地,穀地恰好處於曠野的視野盲區。
剛走到穀口,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撲麵而來,元盛心裡一緊,連忙示意親兵噤聲,三人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