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葉不凡推門而出，先前就發現梅念在房頂，既然睡不著，就來找梅念了。葉不凡在梅念旁邊坐下，梅念躺在房頂屋脊上，眯著眼道：“睡不著，想姑娘了？”
葉不凡道：“是啊先生，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總是那姑娘的身影。”
梅念道：“說明你長大了，想姑娘了，想成家了。”
葉不凡道：“成家嗎？先生，一直沒有聽說師娘的消息，當初你是怎麼過的這個狀態啊。根本無法好好休息，練功也沒有用，整個腦子好似漿糊，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梅念翻身坐起道：“你當我是萬能的啊，什麼都會，什麼都懂。那我們聊一聊這可能吧，若是你能娶到那謝家姑娘，你會怎麼辦。”
葉不凡連忙道：“當然對她好，不讓她受委屈，不讓人欺負她。”
梅念等了會兒，還以為這小子有什麼彆的話呢。發現他說完了，意外道：“沒了嗎？就這些。”
葉不凡望著梅念道：“就這些啊，好不夠嗎？”
梅念道：“我不知道夠不夠，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江湖兒女仗劍天涯時，總以為四海皆可為家。可真到紅綢係發、喜燭搖曳那刻才明白，成親不是江湖路的終章，而是扛起另一重責任的起點。
從前闖蕩江湖，行囊裡裝著的是酒壺與刀劍，天地為廬、日月作伴，踏碎寒霜也能高歌而行；成家後，心底最柔軟處便多了盞永不熄滅的燈，妻子倚門盼歸的身影，稚子牙牙學語的呼喚，成了比任何武功秘籍都珍貴的牽掛。
簷下築巢的燕子，總要銜泥千回才能護住雛鳥；當家作主的頂梁柱，自要收斂起少年意氣。往後行走江湖，刀劍出鞘前得多思三分——這一刀斬下去，能否護得住家中那方安寧？縱有千山萬水待踏，也要記得，萬家燈火裡總有一扇窗為你留著暖意。往後的路，再不是孤身仗劍的瀟灑，而是要以脊梁撐起一片天，讓至親之人，永享歲月安穩。
你們師娘有事離開了許久，這些年一直在等她歸來，這期間遇上你們也算緣分。這些年攜你們行走江湖，不隻為傳授武功，更希望讓你們眼裡的是非善惡，能比刀劍鋒芒更分明。你眼底翻湧的殺意，恰似楚江縣未散的陰雲，我知你定會重返那片傷心地，至於那欺你辱你的管事，生死抉擇，我絕不阻攔。
這些年，你與樊墨見過江湖的血雨腥風，也嘗儘人間冷暖。若能在此尋得一方淨土，不再似無根飄萍隨波逐流，便是我此生至幸。你們喚我一聲先生，我便盼著能親眼見你們褪去滿身戾氣，回歸尋常煙火中。成家立業不是枷鎖，而是能讓不能知道，此生除了仇恨，還有家的片柔軟。”
葉不凡道：“先生，弟子不敢相瞞，也深知這番執念令您失望。可每當夜幕低垂，楚江縣的記憶便如附骨之疽般啃噬著我。那裡的街巷浸滿血淚，地痞們似惡鬼纏身，敲骨吸髓，榨乾最後一絲生機，哪還有半分活路？我生在那吃人的煉獄，沒有靈溪皇朝庇佑的幸運，唯有在絕望中掙紮求生。我不怪他人，但是，那群豪無人性的畜生必須付出代價。
昔困在楚江縣時，我曾攥著生鏽的匕首立誓：待有朝一日能將刀刃抵住那些畜生的咽喉，就算血濺當場、魂斷街頭，也算是死得其所。那時的我像株紮根在血土裡的野草，滿心隻剩同歸於儘的瘋勁，生死早已不在乎了。
命運卻在此刻給了我不一樣的選擇，先生將我拽出泥濘。起初，我總疑心這不過是另一場算計。畢竟在楚江街頭，來來往往的人販子總愛扒開乞兒的眼皮、捏著嶙峋的骨頭，挑挑揀揀如同選擇牲口。我根骨駑鈍，連被販賣的資格都沒有，隻能縮在牆角，看著同伴們被帶走，在血淚裡學會了懷疑所有人的善意。
直到先生教我武功，寒來暑往的教導裡尋不見半分算計，我才敢信，原來世上真有不摻雜質的救贖。在楚江縣，有個煉血堂，據說那些被抓去的乞兒，都是在那裡。為了培養出無情殺手，他們教導乞兒武功，隨後讓他們讓幾百個乞兒相互廝殺，直到最後隻留下一個人。
煉血堂中間有個血池，據說就是提醒他們，不能成為那最後活下來的那一個，就成為這血池中的一員。每人將我們這些乞兒的命當命，此事在楚江也算不上秘密，楚江縣的官府不曾管過，看來這背後沒有官府的影子基本不可能。”
梅念道：“我以為你不會和我說這些，我知道你肯定經曆過什麼事，才會讓你殺人的時候那麼自然，樊墨在第一次殺人，一連三天都不成吃東西，肉食更是不敢看。而你，殺人這種事好似心裡模擬過無數次，無數種場景都出現過。所以你沒有殺人後的不適感，這些我都看在眼裡。
因此，我一直帶著你們在江湖中亂竄，希望你們多看看這世界的不堪。但是在我們有能力結束這些不堪時，我們用手中的刀做出自己認為對的選擇。就是希望你們不要成為自己曾經討厭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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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不凡道：“謝謝先生，我必然不會忘記先生的教誨。”
梅念道：“這世界總歸是修士的世界，我們武者在修士麵前，就好比普通人在我們麵前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因此，不管你將來多厲害，還是對這世界抱有敬畏，那樣才能活得久。若你再此安家，你還必須要考慮家的存在，不要輕易冒險，凡事三思而行。”
或許是梅念和葉不凡的對話將樊墨吵醒，樊墨也跑到房頂，三人坐在房頂上。梅念見樊墨到來道：“樊墨我不擔心你，你雖然有仇人，但是，你沒有親眼所見一家被殺的血腥場麵。因此你的仇恨比小凡要低得多，但是，你的仇人得你自己去解決，我和小凡幫不了你。”
樊墨道：“我知道了先生，先生，你說這些怎麼感覺你要離開了。”
梅念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若是你們在此安家，我也得去找我夫人啊，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們啊。”梅念沒有說明自己是不是要離開。
樊墨道：“師娘是不是很美啊？你看你都不去青樓的，心裡肯定一直惦記著師娘。”
葉不凡道：“閉嘴吧你。”
梅念道：“她啊，很美，很溫柔。”
樊墨道：“先生必然會和師娘團聚的。”
……
三人一夜無眠，經過一夜的暢聊，葉不凡也平靜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麼激動，樊墨或許還算小的原因，對男女之事並沒有葉不凡那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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