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想了想,舉例道:“國家對貿易的補貼,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為朝廷給遠航船隊添補的‘糧草輜重’,這才使得船隊如鵬鳥振翅,在萬邦商路間縱橫馳騁。”
朱棣揉了揉臉,心中細細琢磨著。
他今天一下子聽了許多從未聽過的詞彙,包括經濟知識,確實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夏原吉深呼吸了幾口,詢問道:
“那陳兄弟,不知補貼數額多少為好?”
陳羽翻了一個白眼,“老夏,這種補貼的具體實施,需要根據經商人數等等方麵作出調控,我也隻能給出一個大致的思路。”
“再者,不是我說你,這種事情知道一個處理方法就行了,你也插不上手,人家朝廷如何處理,是你能夠改變的了的?”
“還不如等我將來有朝一日步入朝廷,將這些計策全部發揮出來,才不是浪費口舌。”
夏原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對啊,
這種事情陳兄弟手中沒有一手數據。
再者,倒是自己偷懶了。
像什麼事情都交給陳兄弟去解決。
朱棣聽完陳羽給出的市場解析與應對策略,也沒啥繼續閒聊的想法了,他想著趕緊回去針對這種情況頒布相應的政策。
如今隨著鄭和下西洋與大明京師經商下,將會有越來越多的異國商人來到大明,同樣也會有許多的百姓從商。
方向已經給到了夏原吉。
接下來的相關策略頒布,他相信自己這位戶部尚書可以勝任。
旋即,
朱棣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
“陳兄弟,你在經濟一行的學問在下佩服,預測大明對這種情況不會製止後,我也是放心了。”
“看來,我也要抓緊回去,組織夥計對市場情況進行調查,從而在其中分一杯羹。”
陳羽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老朱,市場上哪些貨物賺錢你就賣哪些就行了,雖然賺的少,但風險低,以你的財產完全不必去開辟新市場。”
朱棣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陳羽這樣的提議,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就像納綏爾在其他地方高價購買的土豆一樣,彆處本是搶手的金疙瘩,可運到大明,卻成了燙手山芋。
任憑他如何吆喝叫賣,市場上鮮有人問津,反倒積壓了滿倉貨物。
好在數量不算多,外加上有陳羽接盤,這對他來說才不至於虧本。
隻是,
朱棣看著陳羽有些慵懶的樣子,心中有些感慨。
陳羽口中說過他將來有朝一日會步入朝廷,但什麼時候也沒有一個準信。
方才,
他真恨不得將自己的身份當場攤牌,告訴對方自己可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大明的九五之尊——永樂帝!
這樣的想法,在朱棣腦海中越繹欲出。
終究還是理智壓製住了衝動。
最終,
朱棣拱手告辭之後,離開了酒館,夏原吉隨其後。
二人走後,陳羽猛的一拍巴掌。
他好像忘記了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告知老朱納綏爾與自己合作拓展海外精鹽市場。
罷了!
反正納綏爾手中的貨物一時半會也脫手不了,等下次老朱再來的時候說也不遲。
………………
朱棣與夏原吉坐上了一輛馬車,朝著皇宮的方向駛去。
在此期間,他一直靠在馬車一側,閉目養神。
腦海中將今日的事情過了一遍之後,他睜開了眼睛,歎息一聲。
而坐在對麵的夏原吉,正低著頭,表情複雜的不知在思考著什麼內容。
半晌,
朱棣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朕登基方式特彆,所以朕總感覺朝堂上文武百官,甚至天下人,都視朕為一個武夫,一個從北平起兵篡逆的賊!”
“這種感覺讓朕很不好受,但越是這樣,朕就越想要做出一番功績,不是證明給文武百官看,更不是證明給天下人看,而是證明給青史、給後世之人、給洪武帝看看,什麼是天命所歸。”
“所以朕登基之後,做了許多事情:編大典、修運河、下西洋、遷都、還有來年準備打的大仗!”
“可剛開始遇到陳羽的時候,我感覺這是天賜大明的祥瑞,這些事情讓我看到了有生之年完成的希望。但今天,朕才突然察覺,這些千古功績,朕還少做了一件事,一件能讓朕死亡百年,能心安理得的載入青史、理直氣壯的去見洪武帝的事。”
夏原吉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並沒有插話,心中卻已隱約猜測出朱棣想要說的話。
朱棣頓了頓,沉聲道:“天大地大,種田最大!”
“這是洪武帝經常教育我們兄弟幾個的話,無論是懲治貪官的嚴苛律法,還是其他利民政策,本質上都是為了使天下百姓種好田、吃飽飯。”
“洪武帝小時候有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所以對此深有感觸,但‘種好田、吃飽飯’短短六個字,卻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
“古往今來,又有幾位帝王能夠做到這一點?如果此時坐上皇位的是建文那個小王八蛋,他能做到這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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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吉想了想,當即對著朱棣躬身認真的說道:
“不能,絕對不能!”
“自建文登基,江浙文官集團如日中天,文泰、黃子澄之流把持朝綱。這位新君一即位,不謀民生福祉,反倒頻出偏袒士紳的政令,將文官地位抬至九重,卻對農桑大計敷衍塞責。”
“所謂惠民之舉,不過是減免江浙賦稅的空架子,這般本末倒置,當真是荒唐至極!”
“這絕非因他年少懵懂,而是深居九重宮禁,早已不知稼穡艱難、百姓困苦。麵對文官的花言巧語,他優柔寡斷、婦人之仁,終究淪為權臣手中的傀儡。”
“這般君主,如何擔得起治國安邦的大任!”
朱棣點了點頭,朗聲說道:“那便是了!”
“朕剛開始的時候,雖體恤民生,但依舊大興功績,做的不夠好,但現在有了陳兄弟的出謀劃策,朕堅信能做到!”
“攤丁入畝,讓百姓掙脫徭役枷鎖;以白銀寶鈔定乾坤,斬斷盤剝黑手;待土豆廣植、化肥普及,再輔以商路補貼,百姓既能飽腹,更能鼓了錢袋。”
“徭役之重、盤剝之狠、生計之艱,這壓在百姓肩頭的三座大山,朕必親手掀翻!到那時,即便在九泉之下見了父皇,朕也能昂首挺胸!青史縱有萬千評說,朕也要在史筆上刻下——永樂一朝坐江山,隻為天下人活得像個人!”
夏原吉喉頭幾不可察地顫動,素來沉穩的麵容泛起潮紅,他深深吸氣,肅穆道:“陛下以蒼生為念,實乃社稷之幸、黎民之福!臣雖駑鈍,亦願肝腦塗地!”
這絕非逢迎之語。
自建文年間起,他便在戶部執掌錢糧,親曆新帝推行新政,目睹江浙賦稅亂象叢生、民生凋敝。
而今立於永樂朝堂,見陛下開疆拓土卻不忘恤民,改革舊製而心係蒼生。
兩相對比,一個空有治國之誌卻無治國之能,一個既有雄才大略又懂民生疾苦。
高下立判!
…………………………
龍虎山。
雲霧繚繞,仿若仙境。
山峰巍峨聳立,似龍騰虎躍,又若利劍直插雲霄。
山間古樹參天,枝葉繁茂,遮蔽了大部分陽光,隻留得斑駁光影灑在蜿蜒的石階之上。
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更添山林幽靜。
山路上,
十多名錦衣衛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步伐整齊而有力地朝著道館走去。
隊伍由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帶領。
他神情冷峻,隱隱透露出一股肅殺之氣,所過之處,驚起林間飛鳥。
在群山環抱之中,一座氣勢恢宏的道觀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