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張克天不亮就爬了起來,點了個小旗官;
將令牌遞過去:“帶一旗人馬回張家堡,調一百精騎來接應。”
“諾。”
小旗官抱拳應諾時,張克眯眼望著官道方向。
六萬兩官銀可不是小數目——
五輛馬車都裝得滿滿當當的貨色,在這年景裡簡直像塊淌油的肥肉。
從大同到張家堡,就算快馬加鞭也得兩天腳程,
沿途不知多少雙餓綠的眼睛正盯著呢。
這世道,銀子比人命更招惦記。
安排完正事,張克搓了搓手——該去當散財童子了!
他衝無疾和小白一招手:"走,進城會會總兵大人。"
小白背上的錦盒裡,靜靜躺著那副嶄新的金絲環甲——
這才是敲開總兵大門的硬通貨。
至於小步?
那小子已經不聽使喚了!
自打昨晚起,他就黏在張母身邊獻殷勤,
端洗腳水、送早膳,一口一個"娘"喊得比張克這個親兒子還熱乎。
這會兒呂小步正在後院忙活,井水嘩啦啦地潑上青瓦屋頂——
北方人消暑的老法子。更絕的是,
這小子不知從哪兒搗鼓來四口大缸,
在八位小家碧玉的"呂小哥辛苦啦"的鶯聲燕語裡逐漸迷失自我。
至於玄霸?
今日要拜見上官,說不定還得去煙花之地,帶這吃貨實在不合適。
總兵府門前,張克遞上拜帖時,指間“不經意”漏了片金葉子。
果然,三炷香不到,門房便堆著笑迎出來,點頭哈腰地把人往裡請。
可惜總兵大人沒露麵,來見他們的是大同鎮二把手——
都指揮僉事陸大勇,總兵的女婿。
“得,又得多放一次血。”
張克心裡暗罵,臉上卻笑得熱絡,順手解下七星寶刀,恭敬奉上。
陸僉事接過金絲環甲時,指尖在裝銀票的木匣上輕輕一蹭——
五十張百兩銀票,不多不少,剛好五千兩。
為啥不直接給五千兩整票?
嗬,當中間商的,誰還沒點門道?
麵額太小寒磣,太大又怕對方嫌油水不夠。
這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一炷香後,陸大勇親自捧著批文出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張千戶——哎喲,瞧我這記性,該改口叫衛指揮使大人了!”
當然,這套操作跟朝廷規矩半點不沾邊。戰報的藝術,後文自有分曉。)
“全賴總兵大人和陸大人提攜!”
張克躬身接過公文,眼角餘光一掃,忽地壓低聲音:
“陸大哥今日可有空?教坊司備了桌酒,還請賞臉……”
話音未落,陸大勇臉色驟變,眼角餘光往身旁一瞥——
那哪是什麼親兵?分明是夫人安插的“貼身監察禦史”!
“賢弟啊!”
陸大勇一把攥住張克的手,掌心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今日實在不便,改日!改日哥哥做東,咱們茶樓細聊!”
張克心領神會,拱手告辭時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老哥混得也太慘了,連頓酒都得看夫人臉色?
張克前腳剛走,陸大勇後腳就抬手抹了把額頭,掌心一片濕冷。
"喲,陸大人,人家誠心請你去教坊司聽曲兒,怎麼不給麵子啊?"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大堂門邊飄來。
陸大勇身子一僵,緩緩轉頭——自家夫人廉潤正斜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她一身勁裝,腰間佩刀,身後立著兩名披甲侍女,手按刀柄,眼神淩厲。
這位可是大同總兵廉海的獨女,將門虎女,挽弓駕馬不在話下。
若非廉家幾個兒子早年全折在了北伐戰場上,
這都指揮僉事的位子,哪輪得到他陸大勇這個贅婿?
“夫人!我當場就拒了!半點沒猶豫!”
陸大勇急忙表忠心,額角又滲出一層細汗。
廉潤緩步逼近,陸大勇步步後退,直到後背"咚"地撞上牆壁。
"拒絕做什麼?上回在教坊司聽紅袖招唱曲,你不是挺入迷的?"
廉潤眯著眼,唇角帶笑,眼底卻一片寒霜,"去唄,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天地良心!上次是晉州總督府的國忠兄來視察,推脫不得啊!"陸大勇聲音都顫了。
廉潤冷哼一聲,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我讓你"推脫不得"!"另一隻手攤開,"拿來!"
"什、什麼?"陸大勇裝傻。
"銀票!"廉潤手上加力,"怎麼,留著想乾"大事"?"
"不敢!"
陸大勇疼得齜牙咧嘴,忙不迭從懷裡掏出銀票雙手奉上。
廉潤指尖一撚,飛快數了一遍,眼睛一亮——
"四千兩?這新上任的張家堡千戶倒是闊氣。"
她轉頭瞥向親衛,眼神詢問。
親衛略一回憶,點頭確認。
——誰能想到,堂堂三品武官,為了藏私房錢,竟練就了一手"眼皮底下抽銀票"的本事?
行賄的規矩本就是不留賬不報賬,四十張和五十張的厚度,旁人根本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