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東城的夜色被撕得粉碎。
白蓮教徒像決堤的洪水漫過街巷,武庫搶來的刀槍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那些纏在臂上的白布條,此刻成了最刺眼的戰旗。
"白蓮淨世"的吼聲混著銅鑼的脆響,在焦熱的空氣中不斷炸開。
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濃煙從被點燃的衙署升起,混著血腥味在街巷間彌漫。
錦衣衛的殘兵敗將退守到幾條主要街道,試圖組織起防線。
但麵對狂熱的白蓮教徒,這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緹騎早已失了方寸。
一個錦衣衛百戶剛舉起繡春刀,就被三把糞叉同時捅穿胸膛。
五城兵馬司的巡丁更是不堪一擊。
這些平日裡隻會敲詐商販的差役,此刻要麼抱頭鼠竄,要麼跪地求饒。
有人慌亂中脫了號衣想混入百姓中逃命,卻被認出後活活打死在巷口。
街道上到處都是奔逃的百姓。
商鋪被砸開,貨物散落一地。幾個白蓮教徒正把稅吏綁在柱子上,用燒紅的烙鐵在他臉上烙下"貪"字。
更遠處的糧倉已被打開,陳年的穀粒混著血水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狂熱的呼喊聲中,一隊白蓮教精銳在周世清率領下,正向內城方向推進。
他們身後,是更多手持農具、菜刀的普通信眾。
這些人的眼睛都紅得像炭火,仿佛要把積壓了幾十年的苦楚一次性燒乾淨。
東城兵馬司的衙門已被攻占,象征官府的牌匾被拆下當柴燒。
幾個白蓮教香主正在清點繳獲的兵器,而他們的"龍華帝王"劉天緒,則換上白蓮黃袍站在高處望著火光衝天的金陵東城區,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
整座東城,此刻已完全淪陷在白蓮教的狂熱浪潮之中。
官府的權威在這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血腥的複仇與混亂的狂歡。
子時已過,金陵皇宮內燈火通明。
錦衣衛和羽林衛層層布防,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連隻野貓都鑽不進去。
偏殿裡,東廠大太監黃景和兵部左侍郎曾仲涵跪伏在青磚地上,額頭抵得發疼。
殿外時不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甲片碰撞的聲響,像是一把鈍刀在人心上反複刮擦。
"黃景!"
小皇帝曹禎猛地一掀禦案,奏折嘩啦啦散了一地。
他抓起禦筆狠狠砸過去,筆尖的朱砂墨濺在黃景臉上,活像一道血痕。
“你手底下那些錦衣衛是吃乾飯的?!數萬白蓮教妖人,就這麼悄沒聲地摸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
黃景的額頭死死貼著地磚,聲音發顫:“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曾仲涵見狀,連忙叩首道:“陛下,眼下最要緊的是調禁軍平叛!白蓮教已占了東城武庫,裹挾亂民數萬,再拖下去,隻怕……”
他說得急切,心裡卻滿是苦澀。
五城兵馬司那幾千號巡丁,平日裡勒索商販倒是一把好手,真碰上刀槍見血的陣仗,跑得比兔子還快。
更諷刺的是,朝廷兵部,名義上管著天下兵馬,可此刻竟連一隊兵都調不動——大魏祖製森嚴,禁軍調動,非天子手諭不可!
曹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轉身看向懸掛的京城布防圖,沉聲道:“傳旨!調東郊大營兩萬禁軍即刻入城,命英國公張維統領平叛——三日之內,朕要看到白蓮教妖首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慢——"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殿外傳來。
盛安太後扶著宮女的手緩步入內,素白的裙裾掃過金磚地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黃景和曾仲涵立刻伏地叩首,額頭緊貼冰涼的地磚。
"免禮。"太後抬了抬手,"曾侍郎兵部事務繁忙,先退下吧。"
曾仲涵如蒙大赦,連忙告退。
雖然不明白已經退居幕後的太後為何突然現身,但皇家之事,他一個外臣離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