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東狄聯軍已經在河岸邊紮下三座大營,連綿十裡的營帳像一條蟄伏的巨蟒。
最前線的營寨裡,四萬士兵正在加固木柵。這些人大半是燕州兵和定北軍,中間還混著不少臨時抓來的壯丁。
高嶽騎在馬上,目光掃過這群人——他們穿著破舊的皮甲乃至號衣,手裡握著粗製濫造的兵器,臉上都帶著不安的神色。
這些被安排在陣線最前方的炮灰,注定要第一個迎接燕山軍的刀鋒。
高嶽臉上看不出任何波動,戰爭就是這樣,總要有人先去送死。
兩裡外的中軍大營旌旗招展,四萬東狄精銳在代山親自坐鎮下嚴陣以待。
這裡崗哨林立,傳令兵往來不絕,是整個聯軍真正的指揮中樞。
再往後三裡,輜重車輛連綿不絕,糧草堆積如山,牲畜的嘶叫聲此起彼伏。
兩萬壯丁在東狄監軍的鞭笞下搬運糧秣、修理器械,稍有懈怠便會招來一頓毒打。
這裡是聯軍命脈所在。
代山研究著燕山軍的布防,決定采用最穩妥的三營陣型。
前軍試探消耗,中軍作主力,後軍保補給。
三營之間相互策應,即便前軍潰敗,中軍仍可穩住陣腳,甚至以潰兵為誘餌,反製燕山軍的追擊。
"北麵那片林子查清楚了?"代山問道。
“哨騎已探了半日,林中有獸道,勉強可容騎兵穿行,但輜重車馬斷然無法通過。”
和碩圖沉聲稟報,“若隻遣輕騎繞後,突襲燕山軍中軍,但人數至多六千騎,再多就施展不開。”
他頓了頓,"南邊地形崎嶇,數千軍都走不了。"
都是沙場老將,一眼就能判斷出地形是否適合行軍。
大軍拖著沉重的輜重,根本不可能離開官道隨意穿行——小股騎兵或許還能靠劫掠補給,但數萬人的主力部隊一旦分散,稍有不慎就會變成敵人的盤中餐。
代山盯著地圖沉思。
要是對付魏軍,他早就毫不猶豫的派騎兵繞後襲擾了。
但燕山軍不一樣,他們真能一口吃掉幾千騎兵。
穩妥起見,還是先讓燕州兵在正麵消耗幾天再說。
讓他不得不謹慎行事,他盯著地圖,眉頭微皺——這一仗,得穩一穩。
"等燕山軍被正麵吸引住再行動。"代山最終決定。
和碩圖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打仗要講究節奏,現在燕山軍兵強馬壯,貿然出奇兵等於送死。
郭登望著眼前亂哄哄的數千壯丁,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數千壯丁衣衫襤褸,有的穿著破舊的號衣,有的甚至隻套了件粗布短打,腰間胡亂係著草繩。
他們手裡的兵器五花八門——生鏽的長矛、豁口的砍刀,甚至還有削尖的木棍。
披甲者寥寥無幾,即便有,也多是破爛的棉甲和皮甲,連像樣的鐵片都少見。
前將軍王鼎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老郭,放寬心,大將軍這麼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都是自家兄弟,彆多想。”
郭登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拱手道:“大將軍能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已是天大的恩情,我哪敢有半點不滿?”
可心裡早已罵翻了天。
——這他娘的算什麼“機會”?
分明是讓他帶著一群炮灰去送死!
高嶽舍不得拿定北軍的精銳去填燕山軍的壕溝,就讓他領著這群烏合之眾先去試試深淺。
但他沒得選。
敗軍之將,能活著已是僥幸,哪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