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即便沒有張克從中乾預,大魏的南北分裂亦已勢不可擋,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縱觀曆代王朝,但凡都城由北方遷至南方,若想再遷回北方,可謂難上加難。
即便張克真的讓出燕京,以金陵小皇帝曹禎的威望,也絕無可能完成遷都大業。
至多不過是派遣一些官員北上,以修繕舊都為名義,實則進行觀望,將難題留給後世罷了。
都城遷移所牽動的利益極為重大。這十幾年來,盤踞於金陵的大魏朝廷已然麵目全非。
僅看官員籍貫,揚州、蘇州兩地出身的官員已超過三成,而當年定都燕京時,這一比例尚不足一成。
經濟基礎決定朝堂格局,都城偏安江南所帶來的惡果,便是使朝廷的政治經濟命脈皆係於南方一隅,商賈對朝政的影響自然日益增加。
想當年成祖爺遷都時,尚且要在南方保留一套備用班子。
南直隸那套冗餘的行政體係,每年耗費的糧餉足以供養十萬精兵。
所謂“留都備用”不過是托詞,其真正用意,還是為了平衡南北勢力。
秋風拂過草原,卷起天賜城工地上的塵土。
經過半年多的修築,這座夯土城牆雖不算高,僅有兩丈有餘,但已初具規模,足以滿足張克對其的定位——草原上的貿易中心。
城牆外,數千察哈爾牧民正在搬運木材。
負責管理此地的是草原大總管白燼,以及他麾下的一衛燕山突騎兵,由霍無疾、呂小步和趙小白三人協助統轄。
半年過去,被吞並的察哈爾部已脫胎換骨。
在建城過程中,白燼逐步運用經濟手段,促使八萬多察哈爾牧民從遊牧轉變為定牧,減少牛羊數量,提高戰馬比例,使其成為燕山軍的專屬戰馬供應地。
如今,察哈爾部隻需圍繞天賜城放牧,便能以戰馬換取燕山衛和真定府提供的糧食、鹽、茶、鐵鍋、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白燼提高了牛羊的稅賦,卻對戰馬免稅並給予補貼,牧民們自然更願意將牛羊賣給其他部落,專心養殖戰馬以獲取燕山軍的補貼。
而定牧之後,木質房屋取代了帳篷,生活條件比從前舒適許多——畢竟,遊牧並非牧民所願,隻是迫於生計而已。
天賜城的草原大總管衙署並不奢華,隻是一座融合了西域與漢地風格的普通院落。
“呸!”
呂小步吐掉嘴裡的羊毛,將手中的羊腿骨扔進火堆。
這位燕山軍悍將身著一件臟兮兮的辮線襖,靴子上沾滿了馬糞和泥巴。“老白,何時能換班回燕州?
這鬼地方實在不是人待的!
蚊子多得能把人咬死,白天酷熱難耐,晚上又冷得讓人發抖,不燒馬糞熏帳子,根本無法入睡!”
白燼頭也不抬,繼續在羊皮紙上書寫著。
這位草原大總管身著半漢半胡的服飾,頭發隨意地束在腦後,臉上已曬出草原人特有的紅暈。
“少發牢騷,咱們至少要在草原待滿兩年,如今才過半年。當初聽聞駐紮有雙餉,你不是跑得比誰都快嗎?”
呂小步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可這也太……”
夯土牆上懸掛著弓箭和彎刀,地上鋪設著羊毛毯,但案幾上卻擺放著筆墨紙硯。
牆上掛著草原地圖,標注著各部落的牧場範圍。
最為顯眼的是用朱砂圈出的各草原部領地——圍繞著天賜城,形成上百裡的牧場。
呂小步撇撇嘴:“聽聞兄長已經拿下燕京,可惜被白蓮教那群混賬一把火燒了!
年初隨長清前往金陵時,那地方多好啊,本以為燕京也不差……他娘的,要是讓我逮著白蓮教的人,見一個捏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