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山海關關城之上呈現出一片肅殺之象。
揚古利站立於關城垛口之處,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凝視著城外燕山軍的動向。
一夜的枕戈待旦,換來的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
揚古利喉結上下滑動,說道:“燕山軍在……分兵布防。”
隻見燕山軍大營之中,軍隊分成數股,猶如黑色的溪流,緩緩朝著南翼城、北翼城和寧海城方向移動。
在西羅城方向,士兵們正在布置拒馬,一道簡易卻頗具實效的防線正在逐漸形成。
燕山軍並無繼續進攻的跡象,仿佛昨日那場血戰僅僅是一場噩夢。
“額真,探馬來報,燕山軍正在各城加固防務,並無進攻的跡象。”
圖魯什的聲音帶著幾分遲疑。
揚古利的心猛地一沉,頓時心生悔意——昨日退兵實在過於果決。
倘若再堅持到入夜,或許……
“傷亡統計情況如何?”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圖魯什哀歎著說:“昨日陣亡與失蹤者達四百三十七人,重傷者二百餘人。燕山軍那邊……估計傷亡數千人。”
揚古利聽聞後,臉上並未露出喜色。
他緊緊握住城牆的青磚,指節泛白,喃喃自語道:“燕山軍應該僅傷亡千餘人,這……”
守不住,根本無法守住了。
如今他麾下可參戰的士兵不足兩千人,再也無力全麵防守各處要地。
收縮防禦又等同於將主動權讓給了燕山軍,想要再憑借現有兵力奪回主動權,根本不可能。
他目光凝重地掃視著城外燕山軍的營寨。
漢人將領向來不把士卒的性命放在心上,他們東狄人也不把漢人當人看待,俘虜都是和牲畜一同計數的,尤其是那些遼東漢人,更是常常被當作棄子。
難道張克真的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
揚古利搖了搖頭,燕山軍應該有所圖謀。
漢人將領何時在意過士卒的性命?
當年遼陽之戰,魏軍投入了數萬條性命,那些督師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張克心疼這些士兵的傷亡,從而放棄進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正思索間,盛京的回信送達。
莽古爾泰郡王沒錯,出兵前就已晉升)正率軍趕來支援,但這消息反而讓揚古利眉頭緊鎖。
揚古利眉心微微蹙起,心中暗自思忖:陛下為何派遣正藍旗?
且不說會耽擱時日,單是他與莽古爾泰的關係……這步棋著實令人費解。
身為黃台吉的嫡係,和三大貝勒隻能說點頭之交就算好的。
這時,愛星阿前來請命:“阿瑪,為何單單將我調往威遠堡?我要為兄長報仇!”
揚古利揮手示意左右退下,待城牆上隻剩父子二人時,才沉聲說道:“你兄長之仇,為父從未忘卻。”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卻掩飾不住深處的疲憊,“燕山軍勢力強大,此戰異常凶險。
為父惟有以死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你前往威遠堡,若是關城和東翼城失守,就立即向東撤退,為家族保留一支血脈。
陛下仁德,必定不會為難於你。”
愛星阿驚愕不已,沒想到父親竟已如此悲觀,甚至開始為自己安排後路。
這意味著作為主帥的揚古利,已經沒有取勝的把握了。
“阿瑪!您是三軍主帥!”
愛星阿急切地說道,“讓我來守衛關城,您去威遠堡坐鎮!”
揚古利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說:“休要胡鬨。你還不夠資格,壓不住這裡的軍心。”
他望向城外,聲音低沉地說:“來的路上,你應該也看到了將士們的神情。”
愛星阿頓時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