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周王曹恭枵自己,呂小步並未將他這顆腦袋砍下來。
這與在濟南府那位動不動就喜歡讓藩王乃至藩王世子“意外身亡”的愣頭青冉悼,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番行動前,遠在真定府統籌全局的軍師孫長清,曾特意給呂小步留了一份錦囊。
信中囑咐得極為明確:對於這等頂級藩王,若已將他的血肉刮削乾淨,榨乾了最後一絲油水;
那麼,儘量留他一條活命,像處理一件廢棄的包裝物一樣,將其“完整”地送還給金陵朝廷。
孫長清在信中的言辭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幽默感:“誰說被搜刮乾淨的藩王就沒用了?
他們活著的唯一剩餘價值,就是成為大魏王朝高效且尊貴的‘造糞機’和巨大的經濟包袱。
一個頂級藩王,連同其龐大的宗室家族,一年的歲祿、賞賜、各項開支,足以供養數千精銳騎兵外加數萬衛所兵一年的糧餉!
這可是筆不小的開銷。
咱們何必替金陵朝廷省下這筆錢?
多給他們送幾個像周王這樣‘豫州特產’的窮光蛋藩王回去,讓他們繼續為大魏的財政‘發光發熱’,豈不美哉?”
至於這些失去了一切財富根基、卻依舊頂著親王名頭、貪婪和享樂欲望絲毫未減的窮困藩王,回到金陵後;
為了重新聚斂財富,會如何上躥下跳,如何利用宗室身份巧取豪奪,如何與朝中各方勢力勾結傾軋;
會搞出多少狗屁倒灶、敗壞朝綱的事情來……
那就不關他們燕山軍的事了,那是金陵朝廷和皇帝陛下需要頭疼的“幸福煩惱”。
此計之刁鑽陰損,連定北侯張克和的魏清都沒想到,隻能感歎:“還是軍師心黑啊!”
孫長清則得意地將此計命名為“縱蠹耗梁”之策——
意思是,故意將已經養肥且破壞力巨大的“蛀蟲”放回去,讓它去拚命啃食敵人國家的“棟梁”財政、秩序、民心)。
因此,當曹恭枵在燕山軍軍營中受儘驚嚇,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拖出去砍頭;
甚至已經絕望地開始默默背誦祖訓時,等待他的卻並非屠刀。
呂小步命人將他從燕山軍臨時的囚室裡提出來,洗淨身體,梳好發髻,甚至還給他換上了一襲雖然不算華貴但乾淨整潔的衣袍。
連同他那幾個同樣嚇得魂不附體、但僥幸未被“大記憶恢複術”光顧的兒子們,一起被打包整理好;
然後……像送一件貨物一樣,直接移交給了城外的豫州軍留守將領李國英。
呂小步的指令簡單粗暴:“找幾個可靠的人,把這幾位爺安全‘快遞’到你們左大帥軍中,再由你們大帥想辦法,完整無缺地交還給金陵朝廷吧。”
李國英接到這個燙手無比的山芋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殺?
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一位親王下手,哪怕這位親王如今看起來比平民強不了多少。
放?這算怎麼回事?
燕山軍把這周王刮得乾乾淨淨,一根毛都沒剩下,然後就這麼輕飄飄地放了?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放虎歸山已是兵家大忌,這放回去一隻窮困潦倒、怨氣衝天卻又身份尊貴的“餓虎”,到底圖什麼?
李國英撓破了頭也想不明白燕山軍這波操作的深層邏輯。
但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事情還得辦。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更不敢假手他人,生怕途中出了任何差池,這滔天大罪就得自己來背。
最終,李國英一咬牙,親自點起一隊最精銳的親兵;
護送著這位哭哭啼啼、驚魂未定的周王及其子嗣,離開開封,直奔商丘前線,他要親自將人移交給大帥左梁玉處理。
這麻煩,必須馬上立刻甩出去!
而完成了“送貨”任務的燕山軍,則開始專心地處理他們的戰利品。
呂小步一麵大量雇傭本地民夫和船隻,將周王府以及從開封府周王糧倉“充公”來的大量糧食,源源不斷地沿著陸路和水路向西麵的秦州方向輸送;
支援宗雲和霍無疾他們的主力作戰。
另一麵,將從周王府密庫及各處搜刮來的金銀珠寶、古玩玉器、字畫珍品,分門彆類,裝箱打包;
沿著黃河水道,浩浩蕩蕩地運往濟南府。
兩支運輸船隊,都配置了至少五百名全副武裝的燕山軍精騎沿岸護衛。
任何盤踞在黃河兩岸的山賊、土匪、水寇,但凡遠遠看到那黑色的“燕山”字旗和精銳的騎兵隊伍,無不望風遠遁,連靠近窺探的膽子都沒有——摸一下?
那純粹是嫌自己命太長!
搶官軍和搶帶著精銳邊軍騎兵的運輸隊是兩回事。
與此同時,剛剛在商丘與李邦一起簽署完軍械戰馬貿易協議的冉悼,閒得發慌,又帶著他那一標殺氣最重的人馬,跑到了開封至濟南段的黃河沿線。
魏清給他的任務是和呂小步一起保證這條數千裡的重要運輸線的絕對通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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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悼對此任務的理解簡單而直接:通暢?
把沿線所有可能礙事的土匪水賊勢力全部剿滅,自然就通暢了!
於是,這位燕山軍中罕見的不殺人就手癢的猛將,開始了新一輪的“無差彆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