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跟刀子似的,卷著幾絲露水冰晶在彭陽縣的城樓上刮得呼呼響;
城垛邊守軍的皮襖被吹得獵獵翻飛,甲片碰撞的脆響裡,滿是冬日邊境的寒氣。
彭陽縣,這座坐落在秦州平涼府北邊的縣城,早就沒了以前炊煙嫋嫋的安靜模樣,成了秦州軍擋住西羌人的兩大防禦前沿陣地之一。
地圖上,平涼府西邊的崆峒山就是崆峒派的崆峒山)和六盤山像兩條趴著的巨龍;
山頂全被厚雪蓋得嚴嚴實實,連山間林子裡的縫隙裡都結著冰棱;
涇河繞著山流過去,冬天沒完全凍上,渾濁的河水裹著碎冰嘩嘩往前衝;
濺起來的水花落在岸邊,眨眼就結成了霜,天然就是一道難過去的屏障。
這種地形對西羌來說,就是一個大麻煩,大軍後勤過不去,小部隊是送菜。
兵力展不開,運糧草還得翻山越嶺,稍微不注意就會被秦州軍搞雪崩岩落截斷山道,來多少死多少。
也正因為這樣,西羌打平涼府和慶陽府,隻能盯著彭陽縣、慶城縣這片相對平坦的地方出兵;
地形上從西麵進攻風險太高,稍有不慎全軍覆沒。
這會兒,彭陽縣大營的中軍帳裡,蠟燭的火苗晃來晃去;
跳動的光把帳裡人的臉照得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空氣裡還飄著燭油和皮革混在一起的厚重味兒。
秦州衛指揮僉事文淵穿了件玄色錦袍,腰上係著玉帶,錦袍的下擺被他下意識地攥著一角,正彎腰盯著麵前的大沙盤。
沙盤上,用黃土捏的山高低起伏,連山間的小路都刻得清清楚楚;
涇河、茹河、黑河這些河流,是用青藍色的木條串起來的,珠子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把彭陽縣周圍的地形地貌勾得明明白白。
半個時辰前,前線的斥候渾身裹著雪水回到大營,帶回消息;
已經確認了西羌的探子已經在各條河主乾支流的冰麵上來回試探了,明擺著是在找能過河的地方。
文淵琢磨了一會兒,才穩穩地把一麵代表西羌的黑旗紮在沙盤上茹河旁邊的位置。
又照著各方斥候的彙報,在縱橫交錯的河流各處,接連插上十幾麵小黑旗。
每一麵旗子紮下去,都像在他心裡壓了塊小石頭——這麼多偵查點,西羌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大。
冬天打仗,對秦州軍和西羌來說,早就成了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兩邊在這片土地上打了十幾年,互相的戰術打法比自家後院還熟;
偵查和反偵查做得跟鐘表裡的齒輪似的,卡得嚴絲合縫。
可文淵看著沙盤上星星點點的黑旗,還是忍不住皺緊了眉。
這場較量看著平靜,底下卻藏著翻湧的暗流,就像現在帳外看著結實的冰麵,誰也不知道冰下麵的河水有多急。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旁邊的衛指揮同知馬嘯川身上,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凝重:“馬六哥,現在情況不太好啊。
你看,西羌的人都摸到茹河三岔口了,難道他們又增兵了?”
問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點猜測,隻是不願意相信——
要是西羌真的增兵了,憑彭陽縣現在的主力被抽調的情況,怕是很難扛住。
馬嘯川長得人高馬大,這會兒他雙手叉著腰,站在沙盤旁邊的樣子透著一股焦躁。
聽到文淵的話,他先重重歎了口氣,胸口一起一伏的;
像是要把心裡的煩悶全吐出來,接著語氣裡帶著點煩躁和無奈:
“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西羌的疑兵計,想攪亂咱們的軍心。”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撓了撓頭,語氣裡多了幾分挫敗:“
說實話,這種勾心鬥角摸西羌渡河點的事兒,我真沒多少經驗。
按說彭陽縣前線指揮這差事,該是你哥文濤來管的,我就是個臨時替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