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倧還在宗廟大殿裡跪著,燭火明明滅滅,把他的影子投在供桌旁,忽長忽短。
他心裡七上八下,滿是忐忑:今夜的肅清能不能成?
領議政金自點的黨羽不少,隻有先下手為強,在對方沒反應過來之前才能成功;
喀爾喀死在漢城,消息要是傳去盛京,黃台吉哪會善罷甘休?
還有燕山軍那一萬援軍,能不能按時登陸?
要是等不到援軍,高麗可就全完了。
他隻能對著曆代先王牌位,一遍遍地念著祈禱的話。
恐懼和興奮在心裡攪成一團:既盼著能甩了東狄傀儡賣國的帽子;
又擔心即將到來的衛國戰爭。
東狄“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名頭,早刻在高麗人恐懼裡,當年多少義軍衝上去,都成了東狄刀下的冤魂。
當初他選了屈服,沒換來半分安寧,反而招來了竭澤而漁的壓榨和變本加厲的剝削。
高麗境內義軍遍地,刺客更是隔三差五要天珠他,他連宮門都不敢輕易出。
各地零星義軍罵他“賣國賊”,喊著要“誅昏君救高麗”;
再這麼下去,要麼被東狄榨乾最後一點價值死在刺客刀下,落個遺臭萬年的下場。
要麼隻有扛著抗狄大旗,才有機會洗刷罪名。
可義軍遇到東狄軍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他要的是真能打的強援——燕山軍是唯一的希望,哪怕隻有一萬人。
殿外的天色慢慢亮了,漢城的動靜漸漸小了,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順著殿門的縫隙飄進來,越來越濃。
李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味道,是肅清成了?
他攥緊玉圭,指節泛白,連呼吸都放輕了,耳朵貼在殿門上,生怕錯過外麵的半點聲響。
與此同時,漢城王宮大門口,洪翼漢和李景奭並肩站著,眼底滿是紅血絲,眼下的烏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兩人臉上寫滿疲憊,卻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像兩尊立在雪地裡的石像。
台階下,一隊隊高麗禁軍押著被綁得結實的投降派走過。
這些人往日裡作威作福,如今個個垂頭喪氣,有的還在低聲啜泣,褲腳沾著雪和泥,狼狽得不成樣子。
洪翼漢看著他們,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砂紙:“肅清隻是開始,接下來的東狄反應過來,就是真正的戰爭了。”
李景奭點頭:“對抗東狄,每一步都得拚儘全力,容不得半點差錯。一步錯,就是萬劫不複。”
天快亮時,一名親兵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靴子上沾著雪和血,單膝跪地:“大人!金自點的黨羽基本肅清了!
首惡都抓了,天亮就處決!
反抗東狄的檄文已經發往各道,漢城內全控製住了,沒出亂子!”
洪翼漢和李景奭同時鬆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慶幸。
洪翼漢趕緊下令:“快!去給俄木布大人報信!”
俄木布在洪翼漢的老宅裡,正靠著椅子打盹,懷裡還揣著暖手的銅爐。
聽見彙報,揉了揉眼睛道:“知道了。
你回去告訴你們洪大人,儘快準備好船隊,二月中旬前趕到天津衛。
要是誤了期限,你們自己去對付東狄人。”
傳令兵趕緊應下,轉身就跑,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生怕慢了半分挨罰。
俄木布走到門口,推開木門,冷風“呼”地灌進來,吹得他裹緊了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