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的天,又落起了點點雪花。
雪粒子不大,卻密得很,飄在城牆上,轉眼就積了薄薄一層,把青磚染成了灰白色。
關城內的府衙裡,莽古爾泰正坐在案前皺眉——寧遠城的糧草運輸,已經誤期兩天了。
往常這個時候,運輸隊早該把糧草送到,可如今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怎麼回事?”
莽古爾泰抬頭看向對麵的揚古利,語氣裡滿是不耐,“派出去的十幾騎哨騎,就沒一個回來報信的?”
揚古利也皺著眉,手裡攥著個暖手的銅爐:“不好說。或許是雪大壓塌了沿途的橋梁,耽誤了行程。”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卻也犯嘀咕——就算路再難走,也不該一點消息都沒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親兵掀開門簾,帶著一身風雪跑進來,聲音發顫:“郡王!揚古利將軍!
哨騎……哨騎回來了!就剩兩個,還都帶了傷!”
莽古爾泰和揚古利對視一眼,趕緊起身:“讓他們進來!”
兩個哨騎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甲胄上沾著雪和血,臉上還有未乾的傷口。
他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喘著粗氣,話都說不連貫:“郡……郡王!
我們……我們在六股河一帶,遭遇了燕山軍的哨騎!其他人……都沒了!”
“六股河?”
楊古利眼睛一瞪,詢問道“燕山軍?多少人?寧遠城呢?糧草運輸隊在哪?”
那哨騎被嚇得渾身發抖,斷斷續續道:“沒……沒見多少人,約莫十幾騎。
他們沒追得太緊,就在遠處喊……喊‘寧遠城已經陷落了,早日投降可免一死’!”
“胡言亂語!”
莽古爾泰猛地鬆開手,一拳砸在案幾上,茶水灑了一地,“寧遠城距此二百多裡,就算攻破山海關,大軍行軍也得五天路程,豈是一朝一夕能拿下的?
他們這是故意派小軍繞行燕山擾亂軍心!”
揚古利上前,蹲下身問另一個哨騎:“你再想想,當時燕山軍的陣仗,真就十幾騎?有沒有看到後續部隊的影子?”
那哨騎搖了搖頭,臉色蒼白:“真就十幾騎,沒見彆的人。
他們打完就撤,隻喊了那幾句話,沒死追我們。”
揚古利皺著眉站起身,心裡盤算起來:“莫非真是燕山軍用小隊,繞著燕山攻擊我們後方?
可大雪封山,就算越過燕山,北麵是喀喇沁部的牧場——他們跟陛下聯姻,是我們的兄弟之邦,斷不會幫燕山軍借道。”
莽古爾泰也冷靜下來,手指摩挲著下巴:“若隻是小隊襲擾,寧遠城有幾千兵馬;
運輸隊還有百餘護衛,怎麼會連個消息都傳不出來?還誤了糧草期限?”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堅定:“不能等了,得再派兵去清剿!
順便弄清楚寧遠城為何誤期!”
莽古爾泰下令道:“遏必隆!”
一個身材墩矮的漢子起身。
他穿著一身正藍旗的東狄布麵將軍甲,外麵罩著件黑熊皮披風。
他抱拳躬身:“末將在!”
“你率領本部五百騎兵,往北去!”
莽古爾泰指著地圖上的寧遠城方向,“一是剿襲擾的燕山軍小隊,保證寧遠到山海關的通路;
二是責令寧遠城守將,若再延誤大軍糧草,本郡王必宰了他!”
“末將領命!”
遏必隆沉聲應下,剛要轉身,莽古爾泰又開口了:“對了,寧遠城的守將是誰?你們正黃旗的人吧?”
揚古利在一旁點頭:“是塔塔庫,圖爾格的兒子。
這後生向來穩重,識大體,做事還算靠譜。”
莽古爾泰冷哼一聲,眼裡滿是不屑——在東狄人的語境裡,“穩重識大體”哪裡是誇讚?
東狄人養孩子,看重的是勇武,是能搏虎殺熊的狠勁,是萬夫不當之勇。
誇一個人“識大體”,跟誇女人“心靈美”沒兩樣,潛台詞就是“沒本事,隻能靠祖上軍功陰蔽混日子”。
“但願他彆真像你說的那樣‘識大體’。”
莽古爾泰冷哼一聲,“要是連個糧草運輸都保不住,留著他也沒用。”
遏必隆沒多言,轉身就去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