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西南麵,寒風卷著殘留的雪粒,刮在城牆上“嗚嗚”響。
張克站在垛口旁,目光落在東狄軍主力撤走的方向——雪地裡的車轍印歪歪扭扭,有的地方還凍著馬糞,顯然走得倉促。
身邊的親兵達頓攥著刀柄,忍不住問:“侯爺,要不要追?他們走得亂,咱們趁機殺過去,能滅了不少殘兵!”
張克擺了擺手,聲音平靜:“不用追,這鬼天氣,不好追。”
他剛接過斥候遞來的信,指尖還沾著蠟油——信上寫得清楚,韓仙已經將寧遠城拿下;
高麗那邊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也成功爆發了反抗東狄壓迫,半島屬於棒子的暴動。
此時,負責前線指揮的李藥師也走了過來,甲胄上的雪還沒化儘:“風雪天追潰兵不劃算,咱們的人也得凍著。
他們沒了城牆擋著,不用打,光凍就能凍死大半,犯不著賠上自己人。”
張克點頭,轉頭對著李藥師下令:“對被丟下的東狄殘軍,彆硬攻,以勸降為主。喊話說清楚,投降不殺,給熱食,活著我還有用。”
李藥師點頭,再拿自己人的命去換棄子沒必要。
等過了正午風稍小些,燕山軍就在關城腳下的空地上,支起幾十口黑鐵大鍋。
羊頭劈成兩半,羊骨帶著肉筋,“嘩啦倒進鍋裡,清水一添,柴火往灶裡塞,沒一會兒就熬得“咕嘟咕嘟”響。
熱氣裹著濃鬱的肉香,順著風飄向對麵的東羅城和威遠堡,像根無形的線,勾著城裡人的肚子。
幾個嗓門大的士兵,抱著鐵皮喇叭爬上土坡,對著城牆喊:“東狄的弟兄們!彆守了!黃台吉、莽古爾泰早把你們扔在這兒當棄子了!”
“為那些東狄旗主老爺賣命值嗎?命是自己的!
放下武器舉著手出來,就能喝熱羊湯!殺了軍官,還能放你們回家!”
喊聲一遍又一遍,在寒風裡滾著,像針似的紮進東狄殘兵的耳朵裡。
有的士兵趴在城垛後,偷偷往下看——能看見燕山軍的士兵圍著大鍋,手裡捧著粗瓷碗,湯裡還飄著羊肉,熱氣騰騰的,看得人喉頭直動。
東羅城裡,被留下的東狄殘兵們縮在城牆根的背風處,個個凍得縮成一團。
布麵甲裡的鐵片早被他們偷偷掏出來扔一邊了,加上天天吃冷食早已沒了幾分氣力。
留守的軍官把所有人僅剩的那點冷冰冰的口糧,隻教導士兵們道:“慌什麼!
咱們東狄是雪原漁獵民族,不怕風雪!有雪的地方就有吃的!”
可雪地裡哪來的吃的?
士兵們心裡門兒清——軍官是想把糧食留給自己,多活一天是一天。
有個年輕的士兵凍得嘴唇發紫,忍不住問:“大人,咱們還能等到援軍嗎?”
那軍官眼睛一瞪,抬腿踹過去:“我們不需要援軍,我們東狄人能以一當十!好好守城,東狄的榮耀不能丟!”
可踹人的力道沒多大,自己的腿也在打顫——他心裡也沒底。
有人靠在斷牆上,盯著對麵飄來的肉香,肚子餓得“咕咕”叫。
身邊的戰友,有的縮在草堆裡,閉眼睡了會兒就沒了呼吸,手還保持著攥緊拳頭的姿勢,身體凍得硬邦邦的,得用腳踹才挪得動。
越來越多人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在堅守什麼?
東狄的榮耀?
比漢人高貴?
可現在連口熱的都吃不上,凍得快死了,死得連點尊嚴都沒有;
等著活活被凍死比在戰場上被萬箭穿心還難受,至少死的快,現在這樣就是無邊的折磨,本能求活,但是理智求死。
雪夜中寒冷導致失溫幻覺開始纏上一些倒黴蛋。
有個老兵盯著雪地裡的腳印,忽然咧嘴笑:“你看那碗黍米粥,還冒著熱氣呢……”
伸手去抓,卻隻捧起一把冰冷的雪,雪化在掌心,他卻美味的品嘗起來,把最後的體溫用掉。
三天後,天剛蒙蒙亮,東羅城和威遠堡的城門,終於“吱呀”一聲緩緩推。
一群麵色灰敗的東狄殘兵走了出來,個個站都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