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狄敗軍在風雪裡又磨蹭了兩天半,才終於挪到綏中城的廢墟前。
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皮毛披風上“劈啪”響,原計劃兩天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將近五天。
有的路段積雪沒過膝蓋,拉糧的大車陷進去,得十幾個人弓著腰、喊著號子推,才能勉強挪一步。
等終於望見綏中城的影子時,士兵們個個凍得縮成一團;
布麵甲的縫隙裡結滿冰碴,呼出的白氣剛飄到眼前,就凝成了霜花,粘在胡須上像掛了層白鹽。
綏中城的城牆塌了三分之一,斷壁殘垣上積著半尺厚的雪,像給灰色的磚石蒙了層白布。
可就算是這樣的破城,對這群快凍僵的殘兵來說,也是救命的避風港。
莽古爾泰抬手揮了揮,聲音嘶啞:“都進城休整!找背風的地方待著!”
他自己則和揚古利繞著廢墟轉了圈,最終選了間屋頂塌了一半的倉庫。
親兵們趕緊找了塊厚氈布,搭在破洞上擋風雪;
一個火盆裡塞進幾塊乾炭,火星“劈啪”濺起,屋內總算驅散了點刺骨的寒意。
剛坐下沒半柱香的功夫,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負責從山海關斷後觀察的正藍旗親兵,跑進來半跪在地上,身上的雪還沒化,聲音發顫:
“郡王!留守東羅城和威遠堡的廢物……都投降燕山軍了!”
莽古爾泰靠著火的手頓了頓,卻罕見的沒發怒,隻是抬手捏了捏發脹的太陽穴:
“燕山軍追來了?”
“沒、沒追!”
親兵趕緊搖頭,咽了口唾沫,“我離開時見他們在清理城裡的屍體,連斥候都沒派出來,看樣子……看樣子根本沒打算追擊咱們。”
揚古利也蹲在火盆邊,雙手攏著熱氣,指節凍得發紫,眼神裡滿是頹敗:“追什麼?
這麼大的雪,我們從山海關走到綏中,掉隊的士兵不下兩千,戰馬和馱馬折了大半。
他們根本不用動手,風雪和饑餓,就替他們滅了咱。”
“楊古利,你這話什麼意思?”
遏必隆忍不住開口反駁,最聽不得揚古利這種陰陽怪氣,“撤退是大家一起定的主意!
你舒穆祿家要是想逞能,留在山海關跟燕山軍死鬥便是!
現在說這些風涼話,是埋怨郡王決策錯了?”
“夠了!”
莽古爾泰猛地拍了下膝蓋叫停兩人的爭吵,“眼下不是內訌的時候!都給我閉嘴!”
他瞪了兩人一眼,語氣沉下來:“揚古利,你去清點兵力、安排崗哨;
遏必隆,讓夥夫燒點熱水。有城牆擋著風,先等風雪小些,再等前方哨騎的消息。”
頓了頓,他皺起眉,語氣裡帶著疑惑:“怪事,燕山軍怎麼不在綏中城避風雪?
他們跑哪去了?這破城再差,也比在野地凍著強。”
揚古利剛站起身,聞言又停下,抬頭看他,語氣沉得像冰:“或許……他們真的拿下了寧遠城。綏中城是片廢墟,他們自然看不上。”
這話一出,倉庫裡瞬間靜得能聽見炭火“劈啪”的聲響。
莽古爾泰盯著火盆裡跳動的火焰,青黑的眼窩被火光映得發亮——他其實一直不敢承認這個事實。
要是寧遠城真丟了,他們的後路就徹底斷了,軍心一散,這支殘軍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