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走廊的雪停了,風卻刮得更烈,卷著地上的殘雪粒子。
常烈帶著一千多燕山騎兵,從寧遠城南下。
馬蹄踏碎路麵的積雪;
“咯吱——咯吱”的聲響順著風傳出去老遠,在空曠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腰間懸著的彎刀,刀身映著鉛灰色的天空,泛著冷森森的光。
他端坐馬背,麵如鐵鑄,目光像兩柄利劍,直直盯著山海關方向,沒半分多餘的表情。
身後的騎兵全裹著厚重的獸皮襖,領口、袖口塞著緊實的棉絮,頭盔下頂著一頂狗屁帽子保暖。
一路上,官道兩側到處都是凍斃的屍體,凍得硬邦邦的,跟冰塊似的。
有的蜷縮成一團,雙手還保持著攏火的姿勢;
有的直挺挺地躺著,死前像是還在奔跑;
倒斃的戰馬橫七豎八堵在路邊,馬屍早已僵硬,雪白的鬃毛上積著薄雪,看著格外淒涼。
偶爾能看到翻倒的木車,車轅斷成兩截;
殘骸間散落著糧袋,袋子被劃開大口子,裡麵的雜糧混著雪凍成硬塊,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本顏色。
到了六股河北岸,一名偵察兵快馬奔回,馬還沒停穩就翻身下馬;
腳一沾地差點滑倒,趕緊扶住馬脖子穩住身形,大聲稟報:“將軍!
綏中城裡沒見東狄守軍,滿街都是凍屍和燒黑的營帳殘骸,城門歪得快塌了,半邊牆都陷進雪地裡!
看一路的屍體和痕跡,他們應該是北上進了燕山山脈。”
常烈翻身下馬,靴底踩在雪地上,陷下去半寸。
他蹲下身,從腰間拔出短刀,刀尖挑開一具東狄士兵的布麵甲;
裡麵的鐵甲片全被卸空了,隻剩一層薄薄的棉絮,凍得跟鐵板一樣硬。
死者臉色青紫,嘴唇卻不算乾癟,手裡還死死攥著塊凍硬的雜糧餅,餅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沒半點發黴的樣子。
常烈抬起刀柄,對著那隻手重重一敲。
“啪”的一聲,凍僵的手連帶著雜糧餅一起掉在雪地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聲音沒起伏:“是凍死的。
東狄人糧食還夠,應該是沒了取暖的柴火。
讓斥候追到燕山山口就停,彆往裡鑽;
山裡說不定有埋伏,而且這季節進燕山,跟送死沒兩樣。”
“是!”
偵察兵大聲應著,翻身上馬,調轉馬頭往回跑,馬蹄揚起一陣雪霧。
剛吩咐完,南麵又跑來一騎,騎兵勒住馬時,韁繩勒得戰馬人立起來;
他喘著粗氣喊道:“將軍!南麵來了山海關的隊伍,打的是羅成將軍的‘羅’字旗!”
“羅城?”
常烈眉頭微挑,隨即點頭,語氣依舊沉穩,“行,就在綏中城裡紮營。
讓弟兄們先清理城內殘骸,糧草輜重兩天後能到。
另外,把官道上的大車和屍體都清了,彆擋著後續隊伍的路。”
傳令兵抱拳應道:“遵令!”
轉身就往隊伍後麵跑,嗓門扯得老大,把命令傳了下去。
常烈抬腳往綏中城裡走,剛過城門,就覺得空氣裡的血腥味更濃了——城裡的屍體比城外還密,有的靠在斷牆上,腦袋歪在一邊;
有的被壓在倒塌的房梁下,隻露著半截身子;
大部分房屋都塌了,隻剩殘垣斷壁,雪從破屋頂漏進去,在地上堆起半人高的雪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