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抬手按住額頭,指腹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小皇帝曹禎學壞了,走得太毒,明擺著是給自己下套。
平日裡弄死些大魏派來的官員,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頂多官場落個“飛揚跋扈”“殘暴嗜殺”的名聲,在官場裡傳傳閒話也就過去了,跟底層百姓半毛錢關係沒有。
普通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連縣太爺姓啥都未必能說清,哪會關心知府、巡撫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是死是活?
就像婆羅門絕不會把達利特當人看,底層百姓對官場人也沒啥沒多少共情心。
死了不影響我吃飯就行。
可剛峰這人不一樣。
這人當年敢抬著棺材上奏折,指名道姓罵先皇“偏安誤國”,早成了朝野民間上下都知道的“破圈”官員。
官場上沒人不佩服他的硬氣,民間更是把他當“青天”門神似的供奉,官聲民聲都好。
張克真要是把他弄死,自己苦心營造的“抗狄英雄”人設,立馬就得崩塌,不值啊;
殺他百害而無一利,。
這絕不是曹禎那等養在深宮的城中癡兒能想出來的手筆。
精準掐住他拉攏底層民心不在乎高層的死穴,拿底層民心當籌碼,太陰了。
吳啟他看著張克臉色從平靜漲成暗紅,額角青筋隱隱跳動,連呼吸都比平時粗重幾分,也沒什麼好辦法。
金陵出的是陽謀,還是最讓人頭疼的獻祭流陽謀;
剛峰就是顆燙手山芋,殺不得,可也不能真把燕州的行政權拱手讓人,任由朝廷安插的人在自己地盤上指手畫腳。
張克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按在額頭上的手,語氣裡滿是無奈:“你跟長清商量了過嗎?有無解局的法子?”
吳啟搖了搖頭,往前湊了半步:“我跟長清去信聊了三四回,殺是肯定不能殺的——剛峰的名聲太大,直接殺對燕山軍民間聲望損害太大。
而且這人極其難對付,不怕死、不貪財,也不好色,不會被收賣,不可被腐蝕,更脅迫不了,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金身菩薩。”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依我看,找個偏遠點的地方把他供起來,讓他管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才是上策。
長清已經派羊先生去濟南府接他了,他們名義上是師兄弟,儘量彆來燕京。
兄長您也彆跟他見麵,免得見了麵,鬨到不可收拾的局麵,壞了大事。”
張克坐直身子,手指在桌沿輕輕敲著,“篤篤”的聲響在安靜的衙署裡格外清晰。
半晌,他才緩緩點頭:“行,就按你們的安排來。
反正燕州的兵權在咱們手裡,他想插手也插不進來。
找些事讓他做,修路、修橋、治河都行,隻要彆來煩我,怎麼折騰都成。”
張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語氣裡滿是荒誕:“真是荒唐,咱們連造朝廷的反都敢,手裡握著幾萬強軍,居然被朝廷反將一軍,給我丟了個金身菩薩。”
吳啟適時上前一步,輕聲寬慰:“兄長誌在天下,自當有容人的胸襟。
剛峰雖頑固,認死理,卻是國之錚臣,唐之魏征。
要是能慢慢收服他,讓他為咱們所用,必定能得天下民心,到時候咱們行事也更名正言順。”
“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不用跟我來這套奉承話。”
張克擺了擺手,眼神清明得很,“彆人丟過來的陷阱,我還能看不透?
剛峰就是金陵扔過來的石頭,想砸亂咱們燕州的湖水。
看來金陵是真急了,豫州那邊的戰事還沒平,居然有空往我燕州塞釘子。”
他話鋒一轉,語氣瞬間沉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給冉悼、呂小步去信,讓他們下場豫州的戰局。
左良玉不是買了咱們的戰馬嗎?
給!加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