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裡,正月的年味還沒完全散儘,街頭巷尾的白燈籠還掛在屋簷下,卻被“東狄臣服”的消息裹上了一層更濃的喜慶。
為了籌備對黃台吉的“遼東王”冊封大典,朝廷甚至破天荒地提前結束了太皇太後的國喪;
按大魏祖製,郡王爵位的冊封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可金陵朝堂偏要搞一場大排麵,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彰顯“天朝上國”的威嚴。
街麵上,工匠們從早忙到晚,搭彩棚、掛紅綢,把朱雀大街裝點得紅紅火火。
紅綢子從街頭的牌坊一直掛到街尾的衙署門口,風一吹,像一片飄動的紅海;
彩棚用竹架搭成,上麵糊著五顏六色的紙,還綴著鈴鐺;
風一吹就“叮叮當當”響,吸引了不少孩童圍著看熱鬨。
官府的差役們扛著告示板四處張貼,上麵用大黑字寫著“四夷歸附,大魏強盛”;
差役們還一邊貼一邊喊:“陛下聖德,感化東狄!天下太平啦!”
連茶樓裡的說書人,都臨時改了段子。
以前說的是“定北侯大破東狄”,現在全換成了“天子聖德,胡虜來降”,說的時候還特意提高聲調,引得茶客們紛紛叫好。
沒人願意戳破這層熱鬨——人心的本質是信心,朝廷這麼做,朝堂不是抬舉東狄,是借著東狄的臣服,抬高大魏的威望,穩住天下人心。
畢竟這幾年戰亂不斷,百姓早就怕了。
禮部尚書孔子文坐在衙署裡,麵前攤著厚厚的冊封禮儀章程。
對著屬下開口:“讓黃台吉親自來金陵受封吧。
他若是真心歸順,就該親自來謝恩,這樣才能彰顯他的恭順;
咱們也能趁機看看東狄的虛實,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臣服了。”
屬下連忙把這話傳給朝廷派去對接的使者,可消息傳到寧完我耳朵裡,卻被輕飄飄地擋了回來。
寧完我穿著一身東狄紅頂戴官員的服飾,對著朝廷使者拱手行禮,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
“還請大人回稟,我家可汗年輕時征戰沙場,身上受了不少傷;
這些年一直行動不便,實在經不起從遼東到金陵的長途跋涉。
能否懇請陛下體恤,讓他的長子豪格代為受封?
可汗說了,等他日身體好轉,必定親自來金陵謝恩。”
朝廷正急著借冊封大典彰顯“聖德”,哪會在這點小事上糾纏?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同意的消息。
整個金陵城,除了兵部侍郎曾仲涵,幾乎人人都浸在“萬邦來朝”的喜氣裡。
曾仲涵坐在兵部衙署裡,麵前堆著一摞告急文書,全是豫州前線傳來的。
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手指捏著文書,指節都泛白了。
曹聞詔的信一封比一封急,字裡行間滿是焦慮:“兵力不足!糧餉耗儘!士兵們連棉衣都沒得穿!”
“豫州軍得了大批戰馬,禁軍缺兵少餉,難以為繼!”
“燕山軍在豫州調動頻繁,最近還跟豫州軍往來密切!”
他把這些告急文書整理好,送到通政司,又遞到內閣;
可每次都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連一次討論的機會都沒有。
通政司的官員還私下跟他說:“曾大人,陛下正忙著籌備冊封大典,這時候提‘戰局要崩’,太掃陛下的興致了。
如今‘四夷歸附’,正是大喜的日子,大魏‘贏’就行了,前線的困難,讓他們自己克服克服。”
曾仲涵聽了,隻能無奈地歎氣。
沒人去想,要是北疆的燕山軍真的造反了怎麼辦?
要是張克率領燕山軍南下,那漏洞百出的淮河防線,能不能攔得住?
曾經曹禎還對張克有過恐懼,可現在連東狄都投降了,他反倒生出一種“北疆可傳檄而定”的錯覺;
他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就算身處逆境,老天爺也會幫他。
打不過東狄又怎樣?東狄還不是乖乖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