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觀戰的顏衣險些笑破隱身術，連素來清冷的雲輕嬈都掩袖遮住唇角漣漪，誰能想到名震九州的辰明峰主，竟被兩個小輩噎得進退維穀。
“阿爹究竟為何而來？”秦月及時橫在兩人之間，發間銀鈴無風自動，叮咚脆響壓住劍鳴。
秦衡胸膛劇烈起伏，瞪著青楓足足半盞茶工夫，方從牙縫中迸出句“算你走運”，自乾坤袋甩出鎏金赤帖。
請柬落案刹那，整座竹樓驟然漫起清洌鬆香，竟是截取千年雲鬆樹心煉製的珍品。
“九月初五，羅天宴啟，萬法洞天，候君共參。”
青楓指尖撫過燙金篆文，眉心漸蹙：“萬法仙宗？他們的羅天仙宴素來隻邀各派掌門。”
“特意指明要你赴宴。”秦衡神色轉肅，“從辰明峰到一元洞天需橫跨三洲，最遲霜降前便要動身。”
“能推辭麼？”青楓喉結滾動。作為現任仙道盟主，萬法仙宗此時遞帖，怎麼看都像場鴻門宴。
以千變術法和海量靈寶聞名的宗門，曾創造過連續執掌仙盟權柄兩甲子的輝煌曆史。
作為當世公認的玄門魁首，其底蘊遠非禦獸宗可比。
如今青楓突然被推上氣運之子的風口浪尖，肩負振興禦獸宗重任之際，偏偏收到萬法仙宗的邀約。
這封燙金請柬的分量，明眼人都能嗅出其中的刀光劍影。
“必須赴約，這是羅天道尊親自主持的千年盛會。”秦衡指尖輕點鎏金玉帖，“三位鎮宗大乘仙尊聯名作保的首席席位，若敢推辭，等同當眾削大能顏麵。”
“所以拒絕的代價，是可能觸怒當世真仙？”青楓揉著眉心苦笑。大乘境修士早已超脫凡俗，說是人間行走的陸地神仙亦不為過。
“倒不至於讓道尊親自下場，但萬法宗主手握仙盟敕令，隨便扣個不敬尊長的罪名，就夠我們應付半年。”
秦衡的佩劍在鞘中發出輕鳴，“與其被動接招，不如光明正大赴會，他們總不敢在眾目睽睽下撕破臉。”
窗外的雲海翻湧如潮，恰似青楓此刻心境。這場所謂的壽宴，分明是五大仙門互相試探的修羅場。
他摩挲著懷中霆道晶石，暗恨前日參悟的為何不是分身秘術。
“其實未必全是壞事。”秦衡話鋒忽轉，“宴會上靈果仙釀無數，修士論道交流更是難得機緣。更彆說最後那道尊講法環節，多少散修願為此搏命。”
屏風後傳來清脆的茶盞叩擊聲，秦月的冷哼穿透珠簾：“當初就該把氣運之子的傳聞壓下去，現在倒好，魔宗刺殺不斷，各派試探不休。”
“塞翁失馬罷了。”秦衡輕拂劍穗，“頂著這個名頭，反而讓暗處的鼠輩投鼠忌器。再說……”
他忽然按住青楓肩頭，“三個月後赴宴前，師祖會在劍塚傳你長陽劍意。”
青楓望著案頭請柬苦笑，鎏金紋路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
這種仙宴簡直就是麻煩製造機，偏又躲不開逃不掉。他下意識握住劍柄，寒鐵傳來的涼意令人清醒。
“世間哪有兩全法。”秦衡的劍鞘重重頓地，驚起簷角棲鶴，“既然避無可避，便用掌中利刃劈開所有阻礙。”
對青楓而言，所謂天命眷顧者的名號不過是錦上添花。畢竟他早就被魔宗釘在誅邪榜前茅，有沒有這道光環都不影響被人追殺。
與其費勁澄清流言，倒不如順水推舟，這世道向來是三人成虎，倒不如借勢多撈些實在好處。
“成，我收拾收拾，明日起程去劍陵。”青楓指尖輕敲茶盞。雖說禦獸宗秘境的功法與他修行路子不太對盤，但眼下局勢，哪還有比這更穩妥的去處？
大不了半夜偷溜出來照看顏衣的靈脈根基，反正以他如今修為，溜出護山大陣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秦衡頷首轉向冷若冰霜的少女：“韻兒，明日起隨我修習問心劍訣。”
秦月腰間玄鐵重劍嗡鳴應和。她所悟的長陽無我劍道最重心境，劍出分陰陽，生死皆在持劍者一念之間。
正因如此，這丫頭前日試劍時險些削掉元嬰長老半截袖袍，無垢劍心配上化神修為，反倒成了最穩妥的組合。
待青袍劍尊攜女離去，檀木衣櫃吱呀輕響。
顏衣輕巧落地，指尖還拈著半塊桂花酥：“羅天仙宴千年一開，我師尊當年受邀時，可是被三十六洞天的天驕輪番約戰。不過你頂著萬法仙宗貴賓的名頭，總歸比在外頭安全。”
“怕的就是這‘貴賓’二字。”青楓揉著眉心，“禦獸宗地界我布了七重護山大陣，紫蘇道君的千裡遁光符就壓在枕頭底下。到了萬法仙宗的地盤……”
他餘光掃過牆角蜷縮的身影，“不如扮作丹修？”
顏衣頓時眼眸發亮，從乾坤袋抖出三尊鎏金藥鼎：“正巧我新煉了易容丹，隻要你彆在煉丹時炸爐……”話音未落，窗欞忽地漫起霜花。
雲輕嬈倚著冰晶凝結的牆麵，玉指輕點案幾上未散的丹香：“青楓公子這彆院當真熱鬨，前腳送走禦獸宗明珠，後腳又要與藥王穀傳人月下論道？”
暮色四合時分，我望著門廊外黑壓壓的人群，終於體會到什麼叫進退維穀。
“倒不知我這寒舍竟有門庭若市之日。”青楓倚著雕花門框，月光在他玄色衣襟上流淌成河。自打記事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深夜來訪。
雲輕嬈廣袖輕颺，腰間禁步發出珠玉相擊的脆響：“在禦獸宗滯留旬月，隻為向道宗澄清天墉城舊案。如今事了……”
她頓了頓，指尖撫過袖口金線繡的應龍紋，“明日你入劍陵，我便起程。”
“逸仙宮未必安穩，魔宗耳目更是遍布九州。”青楓摩挲著青玉扳指，聲音沉了幾分。這些日子共修《天衍訣》的默契，此刻化作喉間微澀的觸感。
“所以這次走北冥古道。”雲輕嬈眉心血色龍紋若隱若現。北方妖域混沌之氣最盛，於應龍血脈而言，恰似遊魚入海。
青楓望著簷角銅鈴在夜風中搖晃，突然想起半月前她徒手撕裂魔修時的場景，那些妖族殘肢在月光下竟像極了凋零的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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