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漢元年的雒縣,正值仲夏。
十二歲的秦宓坐在私塾最後一排,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聽著教書先生刻板的講解。"周室衰微,諸侯並起,此乃天道輪回,非人力可改。"
夫子的聲音在燥熱的空氣中顯得愈發沉悶。
少年突然起身,將手中竹簡重重拍在案上:"夫子錯矣!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戈,而以"尊王攘夷"之大義。此非天道使然,乃人心向善之證!"
他的聲音清亮,驚得滿堂同窗紛紛側目。
教書先生漲紅了臉:"豎子安敢妄言!這是聖人之言,豈容你質疑?"
"聖人亦教人明辨是非。"秦宓挺直脊背,烏發束在褪色的布巾裡,"若無人心,何談天道?若無大義,何談霸業?"
這場辯論很快傳遍益州。
州牧劉焉聽聞後,遣人攜黃金十鎰、錦緞百匹相邀。
那日,使者在秦家莊園見到的,卻是個在柴扉前晾曬草藥的少年。
竹筐裡躺著半卷未寫完的《益州山川誌》,墨跡未乾。
"山野之人,唯好觀星測地。"秦宓將金錠推回,目光掃過使者腰間的玉玨,"大人可知,這錦江的源頭,不在岷山而在人心?"
使者愣住:"願聞其詳。"
"岷山之雪,彙而成溪,溪聚成江。若無人心疏導,何以成此天府?"少年說罷,轉身走進茅屋,隻留下滿院藥香。
此後十餘年,秦宓足跡遍布蜀地。他在峨眉山巔搭建簡易觀星台,記錄星辰軌跡;在都江堰畔與李冰後人探討水利,繪製水文圖;甚至為青衣江的漁女寫過婚書,將當地風俗融入其中。
當法正隨劉備入蜀時,特意繞道拜訪,卻見茅廬四壁貼滿手繪輿圖,案頭竹簡上墨跡未乾:"天有二十八宿,地有九州八荒,人若拘於方寸,與井蛙何異?"
法正歎道:"先生大才,埋沒山野,豈不可惜?"
秦宓笑而不語,指著窗外的蜀錦作坊:"織工日夜勞作,方能成錦。秦宓也需歲月沉澱,方能成文。"
洪武元年,成都皇宮內張燈結彩。
孫權派張溫前來修好,實則暗藏試探之意。
酒宴上,觥籌交錯,氣氛卻暗流湧動。
酒過三巡,張溫忽然舉杯:"久聞益州多才子,敢問秦宓先生,天有頭乎?"
殿內瞬間寂靜,眾人皆看向角落那個布衣文士。
秦宓放下酒盞,緩緩起身。
他的布衣雖舊,卻洗得乾淨,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響。
"《詩經》有雲"乃眷西顧",天若無頭,何以顧西?"秦宓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張溫挑眉:"天有耳乎?"
"《詩經》又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若無耳,何以聞鶴唳?"
"天有足乎?"
"《易經》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無足,何以行健?"
張溫目光如電:"天有姓乎?"
秦宓突然展顏而笑,袍袖拂過案上青銅燭台:"天子姓劉,天亦姓劉!"
滿堂嘩然。
張溫先是一怔,隨即起身長揖:"宓之答問,可謂鑿天通地。江東子弟,今日服矣!"
暗處的諸葛亮撫須頷首,次日便向劉備舉薦:"秦宓之學,融貫古今;其辯才,可敵十萬雄兵。此乃益州之麒麟,不可失也。"
建興二年春,丞相府內氣氛凝重。
諸葛亮正在籌備南征,案頭堆滿軍事地圖。
忽然,侍衛稟報:"秦宓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