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暮春,建業城籠罩在如煙似霧的細雨中。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潤得發亮,水窪倒映著灰沉沉的天空。
張昭立在相府朱門前,衣袍被潮濕的風掀起衣角,手中緊緊攥著孫策臨終前的密信。
信紙邊角已泛黃發脆,墨跡卻依然蒼勁如鐵:\"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
簷下懸掛的青銅風鈴在風中輕響,恍惚間,二十年前壽春城外那聲穿透雨幕的爽朗大笑,又在他耳邊回蕩。
彼時張昭不過弱冠之年,已是徐州文壇頗負盛名的才子。
在徐州牧陶謙帳下任彆駕時,他每日處理公文、草擬奏章,閒暇時便與當地名士談經論道。
那是個暴雨突至的午後,陶謙府衙的門被重重叩響。
張昭放下手中竹簡,隻見一位身著重甲的將軍跨馬而來,濺起的泥水弄臟了他剛謄寫的文書。
\"先生莫怪!\"將軍甩了甩披風上的水珠,目光如炬,鎧甲縫隙裡滲出的血漬混著雨水,在青磚上蜿蜒成暗紅的溪流,\"某自壽春趕來,隻為求賢。\"
來人正是孫堅。
這位江東猛虎的眼神中,既有征戰沙場的淩厲,又帶著求賢若渴的懇切。
他翻身下馬,不顧身上泥濘,徑直走進廳堂:\"久聞先生大名,徐州之亂,非先生不能安。\"
張昭望著眼前這位滿身征塵的將軍,被他的誠意打動。
就這樣,他告彆了熟悉的故土,隨孫堅南下,踏入了充滿未知的江東大地。
初到江東的日子,張昭仿佛一頭紮進了永無儘頭的事務堆中。
吳郡官署的油燈常常亮到天明,竹簡堆積如山。
他不僅要理清孫氏新占郡縣的戶籍田賦,還要安撫那些因戰亂流離的世家大族。
麵對錯綜複雜的局麵,張昭展現出了卓越的理政才能。
他製定律法、整頓吏治,用了不到半年時間,便讓江東各郡縣的政務走上正軌。
每當晨曦初露,張昭總能在庭院裡看見孫策倚劍而立的身影。
這位年輕的少主,繼承了父親的勇猛與豪爽。\"子布兄昨夜又未合眼?\"
少年將軍笑著拋來酒囊,\"聽聞徐州士人皆稱你"經史滿腹,下筆成章",如今看來,竟是個不知疲倦的書蠹。\"
張昭接過酒囊,淺淺飲了一口,辛辣的酒液下肚,驅散了整夜勞作的疲憊。
在孫策身上,他看到了成就大業的希望,也找到了施展抱負的舞台。
然而,命運總是充滿無常。
建安五年的江都,孫策遇刺的消息如驚雷炸響。
張昭得知消息後,立刻策馬狂奔,趕到孫策榻前時,隻見昔日意氣風發的少主已麵色蒼白,氣息奄奄。
張昭跪在床榻前,看著孫策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袖:\"若仲謀不任事,君便自取之。\"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初入江東時,孫策在橫江渡口說過的話:\"有子布輔佐,何愁霸業不成!\"
淚水滴落在孫策冰涼的手背,他重重叩首,將主公最後的托付刻進骨髓。
孫權即位之初,江東內外交困。
山越部族在腹地暴動,廬江太守李術公然反叛,曹操以朝廷名義索要質子。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不少大臣主張妥協求和。
張昭站在議事廳中央,氣得渾身發抖,突然摔碎了諫言的笏板:\"吾等食孫氏俸祿,豈能效那賣主求榮之輩!\"
他連夜起草檄文,以如椽巨筆曆數李術罪狀,字裡行間充滿浩然正氣。
為了爭取江東豪族的支持,他孤身潛入顧、陸等世家府邸,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曉以利害,終於說服這些大族捐糧助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