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既是天下之主,也是人父,對於這位長子,他還是有些期待的。
可就在始皇帝問話過後。
扶蘇做禮出聲,卻道出驚人之言。
“啟稟父皇,兒臣擅自求見,隻為鹹陽諸多儒士。”
嗯?
就為了一群儒士,不顧一切前來覲見,那區區百十人,真有如此分量?
始皇帝聞聲眼底一沉,冷聲俯瞰。
“說下去。”
扶蘇繼續出言,神色堅定。
“啟稟父皇。”
“兒臣門下曾有不少儒生門客,當日一時失察,衝撞了七弟,為首者已經伏法,近來儒家跪伏,眾多儒生心生惶恐,兒臣前來,特為他們求情。”
“還望父皇寬容,無論將來儒家還是七弟發難,都留這些人一條生路。”
話說到這裡,始皇帝的眼眸已經浮現冷意。
在眼下關頭。
贏戰還在東海周旋,以一人之力和諸多江湖宗門較量,這是為了大秦社稷,也是為了平定長久過於自由放縱的江湖,是利在千秋的治國之策。
不過月餘光景,已經卓有成效!
儒家歸服,其餘江湖宗門也已經聞聲色變,近來收斂甚多。
聽聞如此成效,始皇帝心中滿意,也對贏戰充滿期待,原本他對扶蘇求見也有幾分看重,希望這個長子能夠扛起大秦公子的責任。
沒想到,扶蘇前來又是為了區區儒生。
不論百餘性命,還是那些不足為道的庸碌才學,這點人根本沒有足夠分量,既不值得大秦長公子勞心費力,也不配因此讓扶蘇進宮求見。
為了這點事,扶蘇就如此上心,這豈不是本末倒置?
身為皇裔,當著眼於整個天下,一切以大秦國體為重,這才是該有的帝王眼界。
扶蘇卻始終看重區區數人,實在太過狹隘。
失望。
太失望了。
始皇帝眼眸清冷,一語屏退。
“此事無需再議,你退下吧!”
聽聞沉聲,扶蘇驚得抬眸。
他還想再為幾十儒生爭取出言,可當看見父皇冰冷的眼眸,就如麵臨名山大川壓頂而來,渾身都被莫大壓力籠罩!
就算有千言萬語,也隻能噎在喉間!
扶蘇隻得以應聲做禮,緩緩退出大殿。
“兒臣,遵.……”
俯瞰著扶蘇退出殿門,始皇帝的眼底閃過無奈。
這個長子,才學氣度都是上乘之選,就連名望也極高,平心而論,幾乎不比他年幼時遜色。
可卻是有著致命的一點,那就是太過仁厚!
這種品性,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值得世人讚揚的德行,可放在大秦公子身上,放在一位將來可能擔負天下命運的人身上,就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缺陷!
多年來,始皇帝對扶蘇的品性心知肚明,也對這種良善不斷矯正………
直到此刻,他終於沒了耐心。
扶蘇一而再地著眼於區區人命,將這種事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甚至能將社稷和皇權都放在一邊,這已經無可救藥。
即便眼下並未失格,遲早都會偏離正軌,這樣的人,治理郡縣綽綽有餘,也能博得百姓讚譽,卻並不足以擔負起整個天下。
一將功成萬骨枯。
大秦蕩平天下,可謂血流成河!
這份難得的安穩和繁榮,是以無數鮮血澆灌而成,若想維持數百年才有的統一,多餘的仁德絕不能存在。
始皇帝已經看透所有,徹底熄滅最後的期待。
沉吟間,隨口向著章邯問話。
“章邯,你以為寬恕儒士之事如何?”
章邯連忙做禮,本著人臣本分應答。
“啟稟陛下。”
“末將愚鈍,隻知軍武之事,並不懂整治江湖宗門,但以末將來看,此事既已交付七公子,當由七公子決斷。”
始皇帝微微點頭,就此屏退章邯。
待到空無一人,獨坐九階龍台的始皇帝眼裡更為清明。
章邯的話語,雖有幾分謹慎,卻也眼界獨到,有著清醒的認知,連這位武將都能看清,此事大局已經交由戰兒掌控。
大秦七公子在東海整頓江湖,長公子卻要在鹹陽為區區儒生勞心費力。
高下立判啊。
始皇帝起身立於窗邊,眼露沉思。
深邃的目光,向著東方望去,夕陽已經落下,餘暉卻是極為燦爛,仿佛新的輝煌已經開始。
在四周無人的鹹陽宮,這些隱晦之事絕無人知曉。
但扶蘇和章邯神色各異離去,都逃不過皇城宮仆的窺視,不出數息,這種異端就被傳揚出去,被各方勢力洞悉。
十八公子府。
趙高看過羅網密報,臉上流露著陰沉的淡淡笑意。
餘光瞥去,注意到胡亥還能沉穩靜坐。
放下手中酒樽,趙高輕笑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