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忽然發現,自己的脾氣,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非常想把李瑾瑜綁了,然後一腳踢入海中。
“知道麼?”
“知道什麼?”
“曾經我覺得,世上最大的混蛋是胡鐵花,沒有比他更大的混蛋。”
“現在呢?”
“我覺得一山還有一山高。”
“不愧是我的小師叔,說的簡直太對了,如果你現在照鏡子,就會看到一個比胡鐵花混蛋十倍的大混蛋。”
楚留香不說話了。
他怕繼續說下去,會忍不住和李瑾瑜打起來,然後這艘船就保不住了。
這可不是一般的三桅船,這裡是楚留香的秘密基地,也是他的家,是他和三位紅顏知己生活了數年的家。
李瑾瑜也不說話了,而是眯著眼睛曬太陽,臉上卻沒有遮蓋草帽。
楚留香有一樣東西,是李瑾瑜非常羨慕的,那就是他古銅色的皮膚。
李瑾瑜並不喜歡這張小白臉,先前邊關迎接使團,好不容易磨糙了些,回家養一段時間,變得更水嫩了。
武功長進,竟還能美容!
可我不想要啊!
如今已然是農曆五月,太陽開始逐步顯露威勢,正是曬太陽的好日子。
尤其適合在甲板上曬太陽。
一個美麗的少女走上甲板。
她穿著寬大而舒服的鮮紅衣裳,秀發鬆鬆地挽起,露出雙晶瑩、修長的玉腿,赤著纖秀的、完美無疵的雙足。
少女輕盈地走過甲板,走到楚留香身旁,輕輕用足趾去搔他的腳心。
她麵上綻開甜蜜嫵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這一刹那裡開放。
楚留香無奈的說道:“甜兒,你難道永遠不能安靜一會兒麼?”
“耶!你終於猜錯了。”
少女不是宋甜兒,是李紅袖。
楚留香三位紅顏知己,以宋甜兒的性子最活潑,李紅袖的性子最穩重。
從某些方麵來說,李紅袖倒是和李瑾瑜的大姐尉遲明鏡,有幾分相似。
楚留香現在覺得,很想去海裡麵好好遊一圈,洗去自己身上的黴氣。
“李紅袖姑娘,看在老天的份上,伱莫要也變得如此調皮好麼,有了個宋甜兒,我的腦袋已經大了三圈。”
“楚留香大少爺,除了甜兒外,彆人就不能稍微頑皮一下麼?”
“乖乖坐下來,陪我曬太陽,講個故事給我聽,要開心的故事,要有快樂的結局,這世上的悲慘已夠多了。”
“我偏不坐下來,偏不講故事,我也不要曬太陽……這見鬼的太陽,曬得人頭暈,我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
李紅袖原本是不喜歡曬太陽的,陽光會損傷她的花容月貌,不過李瑾瑜登船的時候,給了她一瓶“防曬霜”。
金陵最好的胭脂水粉店,最新出產的產品,塗抹之後能有效防曬。
除了這些,李瑾瑜還送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瞬間被李紅袖、蘇蓉蓉、宋甜兒三女,列為最受歡迎的客人。
李紅袖塗好防曬霜,曬太陽自然是無所謂,當然,該抱怨還是要抱怨。
“曬太陽有什麼不好?一個人若能多曬太陽,就不會做卑鄙無恥的事。
無論是誰,在這麼可愛這麼溫暖的陽光下,都是想不出壞主意來的。”
李瑾瑜搭了一句話:“那是因為還不夠壞,我就能隨時想出壞主意。”
楚留香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一個和你很像的人,那家夥也是個風流浪子,喜歡在江湖上亂管閒事,並且有很多的情債。”
李紅袖:(〝▼皿▼
宋甜兒:(`ω
蘇蓉蓉:(╬◣д◢
楚留香:ヽ(ーーノ
“你說的是陸小鳳?”
“就是他。”
“想他做什麼?”
“前幾天,我們倆吵了幾句,我心氣不順,決定想個主意整整他。
比如把他的情人聚起來,然後從背後給他一悶棍,綁好了扔過去。”
楚留香聞言摸了摸後腦勺,覺得自己應該去學學鐵頭功,否則指不定哪天走夜路,腦袋便會挨上一記悶棍。
李紅袖打趣道:“沒想到李公子還有這種技藝,那該用什麼敲呢?”
李瑾瑜道:“我手中的鐵簫,乃是妙手老板朱停,以烏金寒鐵鑄造,一棍子敲下去,保管立刻敲暈了。”
宋甜兒笑道:“說得好,不過吃飽了才有力氣,嘗嘗我的手藝。”
宋甜兒是廣東人,說的話原本很難聽懂,不過李瑾瑜曾經去過廣東,甚至有個“五羊城神捕陳家駒”的馬甲。
李瑾瑜廣東話說的不算標準,聽懂宋甜兒的話卻絕無問題。
“早就聽聞小師叔藏了個廚神,今日定要好好嘗嘗廚神的手藝。”
“你還聽說過什麼?”
“我還聽說過小師叔諸多奇聞,隻不過現在肚子餓,想不起來了。”
楚留香忽然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在船底,不應該在船裡,然後……
……他就真的跳下去了!
能讓楚留香跳入海中,當然不是因為有人要敲他的悶棍,而是因為海麵不知何時飄來一具泡得浮腫的屍體。
屍身穿著昂貴的錦鍛衣裳,腰邊掛著翡翠鼻煙壺,黝黑的臉已經被泡的破了相,楚留香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天星幫總瓢把子。
“七星奪魂”左又錚。
天星幫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派,卻也是財力頗為雄厚的一號勢力,總瓢把子被人暗殺,少不得要鬨起來。
李紅袖道:“和天星幫有過恩怨的門派,自然便是朱砂幫,二者原本算是姻親,卻因一些變故徹底鬨僵。”
解開左又錚的衣襟,發現其確實是被朱砂幫的朱砂掌所打殺。
如果僅隻如此,那麼左右過不是江湖爭鬥,死了哪個都不算冤枉。
可既然這事被楚留香碰到,那就絕不可能僅隻如此,李瑾瑜主動跟來,豈隻是為了品嘗宋甜兒的廚藝?
李瑾瑜吃著宋甜兒做的乳鴿,品嘗著楚留香珍藏的美酒,毫不在意的看著楚留香和李紅袖分析左又錚。
楚留香翻個了白眼:“我說李大公子,看到這場麵,你還吃得下去?”
李瑾瑜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行伍出身,親臨過戰場,就算把他腦袋砍成兩半,我也能吃豆腐腦。”
“彆說這種惡心的事!”
宋甜兒先是抱怨一句,隨後快步走進船艙,她平生最怕的就是死人!
她穿著件寬大而舒服的衣裳,卻是鵝黃色的,皮膚不算白皙,是那種非常健康的顏色,顯然很喜歡曬太陽。
瀑布般的黑發,梳了兩根長長的大辮子,不住蕩來蕩去,配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又嫵媚,又俏皮。
“如果沒人問起,我是不可能主動說這些的,莫要怪錯了人哦。”
楚留香再次跳入了海中。
這一次,帶來的是西門千。
“殺手書生”西門千!
朱砂幫高手,擅長朱砂掌,左又錚便是他打死的,結果他也被人殺死。
殺死西門千的是劍法,一種辛辣詭譎、歹毒邪異的劍法,江湖七大劍派之中,海南劍派最是擅長這種劍術。
江湖七大劍派。
慈航靜齋、峨眉、天山、巴山、昆侖、華山,無論練氣煉神練劍,無論快慢剛柔繁簡,走的全都是正路。
唯獨海南劍派,專門研究劍走偏鋒之術,已然把劍走偏鋒做到極致。
某些特殊秘劍,唯有身體殘缺之人才能施展,而且越是殘缺威力越強,種種詭異之處,簡直是匪夷所思。
由於劍法太過歹毒狠辣,海南劍派弟子性格大多也是睚眥必報,出手毫不留情,且從不在乎與人以傷換傷。
以傷換傷,各砍一條胳膊,海南劍派有獨臂劍術,對方隻能嗚呼哀哉。
李瑾瑜仍舊在吃飯,楚留香和李紅袖在分析西門千,宋甜兒送來了一份燒豆腐,然後就開始趴在船邊吐。
因為楚留香又帶回一具屍體。
海南三劍中的靈鷲子。
他的腦袋被砍成兩半。
做那一道燒豆腐,是宋甜兒聽李瑾瑜說的話,故意做出來搞怪,沒想到真看到這種場景,如何承受得住?
吃人嘴短,李瑾瑜拿出一瓶藥,遞給宋甜兒:“吃了可以舒服一點。”
宋甜兒接過藥瓶,正打算道謝,卻又想到那種場景,頓時再次嘔吐。
李紅袖忽然問道:“李公子,你是用刀的大行家,可知有誰能一刀斬斷靈鷲子的佩劍,劈開他的腦袋?”
李瑾瑜指了指自己:“我!”
“除了你呢?”
“中原擅長用刀的勢力,首推便是太行三十六刀寨,我可以保證,排行前十的寨主,都能砍出這一刀!”
“除此之外呢?”
“魔教的‘如意天魔,連環八式’、‘魔刀刀法’、‘神刀斬’,東瀛柳生家的‘殺神一刀斬’,也能輕鬆做到。”
豈止是輕鬆做到,簡直就是拿大炮打蚊子,靈鷲子沒資格受這一刀。
天下用刀高手何等之多,李紅袖縱然博聞強記,也看不出是誰所為。
她也不用猜測分析,因為那個人已經飄來了,西域大漠頂尖刀客,“無影神刀”劄木合,死的非常淒慘。
渾身浮腫,毛發脫落,麵部全非。
若非他身上掛著麵銀牌,上麵刻的是隻長著翅膀的飛駱駝,便是讓宋慈來驗屍,也確認不出他的身份。
“好厲害的毒!”
李瑾瑜道:“天一神水!”
“什麼?”
“這是神水宮的天一神水。”
“李公子見過?”
“大概是五年……六年前,我家大姐的師父靜極思動,去了趟神水宮,與水母陰姬論佛論武,足足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