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淒美的故事,故事從一開始便是悲劇,結尾當然還是悲劇。
楚留香不喜歡這樣的故事,但他更討厭,有人用彆人的愛情,設計奸險惡毒的算計,踐踏這份真摯和純粹。
內心正浮想聯翩之時,一條人影就像魚似的滑了進來。
然後……
鏘!
一抹劍光劃破漆黑的房間,筆直的刺向床鋪上的楚留香。
來人揮劍的姿態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像是沒有動,隻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劍刺出來。
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從不肯多費一分精力,浪費精力就是浪費生命。
中原一點紅!
任誰也沒想到,中原一點紅竟然會潛入此處,並且直接便下了殺手。
作為殺手,一點紅出招當然不會有任何留情,這一劍足以洞穿鐵人。
床上的不是鐵人,而是楚留香!
鐵人不會動,楚留香會!
哪怕薛衣人那種高手,也不可能一劍殺死楚留香,一點紅當然也不行。
一劍不行!
那就十三劍!
楚留香彈起的瞬間,一點紅已經足足刺出十三劍,劍劍直刺要害,但卻無一招命中,反而被拉開了距離。
一點紅手腕巧妙地運轉著,劍光自他手中刺出來,就像是爆射的火花,似乎沒有人能瞧得出他的變化。
楚留香靈巧的閃避,即便隻是在方寸之地,他的身法依舊不受影響。
驀的,一點紅收手。
“你不是朱砂幫門下?”
他的聲音奇異獨特、冷酷低沉、嘶啞短促,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聲音雖低啞,卻有一種直刺人心的魔力,教人永遠不會忘記半個字。
“你自然也不是天星幫門下。”
“不錯。”
一點紅惜字如金,話音未落,寶劍已經繼續刺出,直刺楚留香心口。
劍鋒剛剛刺出一尺,楚留香卻已避開三尺,身形從容優雅,瀟灑飄逸。
“你非天星幫門下,我不是朱砂幫弟子,你我兩人,可以說素不相識,自然無有仇恨,你為何要殺我?”
楚留香說了還不到四十字,而且說得很快,一點紅卻已刺出四十劍。
劍勢更狠、更毒。
一點紅素來不喜歡說話,隻因為他通常還未說話時,他掌中這口寶劍,已經做出了最簡潔、乾脆的回答。
“好迅急的劍法,好毒辣的劍法,好個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
若求殺人手,但尋一點紅,江湖傳言,隻要能出得起價錢,就算你的骨肉朋友,你也要殺,這話可是真的?
我久已聽得有關你的種種傳說,隻可惜你不肯說話,我真想找你聊聊,那豈非比掄劍動刀有趣得多?”
“我沒有朋友可殺!”
一點紅再次開口了,說出了一句飽含殺氣,卻又淒涼無奈的話語。
沒有人不渴望朋友,沒有人喜歡永遠的孤獨,但他沒有朋友,他的朋友隻有一把劍,以及不斷地殺戮。
“你是楚留香!”
“你怎麼知道?”
“在我一百四十四招殺手之下,竟仍不還手,竟仍有微笑,這除了盜帥楚留香外,我想不到還有彆的人。”
一點紅這個判斷非常正確。
天下能擊敗一點紅的有許多,但麵對一百餘招殺手,卻既不還手,還麵帶微笑的,似乎隻有楚留香了。
換做花滿樓,流雲飛袖輕拂。
換做陸小鳳,靈犀一指接招。
換做李瑾瑜,直接物理勸服。
唯有楚留香,才能在這種狂風暴雨的攻擊下,既不還手,也不生氣。
一點紅決定罷手,倒不是要壞了自己的規矩,而是他知道,在這種空曠的環境下,絕不可能殺死楚留香。
可就在這刹那之間,一股琴聲忽然傳來,琴聲錚錚,妙韻天成。
其中卻似含蘊著一種說不出的幽恨之意,似國破家亡,滿懷悲憤難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積鬱難消。
琴聲響起,天地間充盈一種蒼涼肅殺之意,天上星月,俱都暗然無光,名湖風物,也都為之失色。
楚留香心境開闊,胸懷磊落,又有諸多好友,聽了還不覺怎樣。
一點紅身世淒苦,落拓江湖,他內心本就偏激,本就滿懷抑鬱不平。
此刻琴音入耳,隻覺鮮血奔騰,竟是不受控製,突然仰天長嘯,手中寶劍略一回旋,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楚留香飛身避過,一點紅不做絲毫猶豫,雙目赤紅的再出一劍。
沒有先前的快狠準,卻有一種類似於野獸的凶煞,讓人驚駭莫名。
琴聲越來越急,一點紅的劍光也越來越急,他竟已完全被琴聲操縱。
楚留香先前和李瑾瑜鬥過,自然知道這種音律控人之術,無外乎震蕩體內真氣,或者是引動精神思緒。
李瑾瑜的紫府神簫,屬於堂堂正正之道,乃是清風明月的高雅絕學。
哪怕殺氣四溢之時,也是光明正大衝鋒而至,好似千軍萬馬黃沙千裡。
此人所用的法門,卻是一種操控心神的邪術,若不能儘快解除,楚留香自是無礙,一點紅卻必然力竭而亡。
楚留香裝扮的張嘯林,是一個花天酒地的豪客,自是不會攜帶樂器。
不過為了表示豪闊,隨身攜帶了兩枚金膽,楚留香心中一動,手中金膽有韻律的敲擊,以此來乾擾琴聲。
先前與李瑾瑜戰了一場,雖然不知紫府神簫心法口訣,卻已然領悟了幾分精要,敲擊金膽模彷鐵簫,固然是不倫不類,他卻本也沒打算演樂。
楚留香做的是搗亂!
用金膽的敲擊之聲,造成鐘鼓齊鳴酒池肉林的豪闊,以此攪亂琴聲。
搗亂本就是他最擅長之事,伴隨著弦斷之聲,琴聲頓時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