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渴時,能用手把沙地挖出一丈深的洞,為的隻是吸吮沙子裡的水,就靠這一絲水,他們就能活三天。
他們甚至可以喝駱駝的尿,你們隻要嗅嗅那味道,就要吐出來,而你們隻要一吐出來,死得就更快!
沙漠裡的人,為生存做出的事,你們非但做不出,連想都不敢去想!”
“至少我的確不敢喝尿。”
“到了必要的時候,你不敢喝,就得死,他們敢喝,他們就能活下去。
所以他們實際上比你強,這是生存的問題,與武功智慧全無關係。”
姬冰雁的語氣非常冷肅,但楚留香下定決心闖一闖沙漠,胡鐵花也想闖一闖沙漠,任誰也不可能阻止。
如果楚留香和胡鐵花要去冒險,那麼無論姬冰雁在做什麼,都不可能乾看著,他自然也是要去的。
作為本地最大的土豪之一,姬冰雁能夠做的準備,遠遠超出常人想象。
他準備了長長的駱駝隊,還有一輛非常舒適的馬車,以及兩個奇人。
一個鐵塔般的壯漢。
他的名字是石駝。
石駝反穿著件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鐵還黑、還結實的肌肉。
一張臉像是風乾了的橘子皮,凸凸凹凹,沒有半寸光滑乾淨的地方。
一雙眼睛灰蒙蒙的,簡直連眼白和眼珠都分不出來,不是荊無命那種漠視生命的眼睛,而是渾濁。
裡裡外外都是渾濁,都是迷蒙,誰也想不到世上有人生著這樣的眼睛。
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夠睡得著覺,哪怕當時是在趕車、走路、跑步。
這是一個又聾又瞎又啞的人,卻能與牲畜進行溝通,能辨彆方向,能查找水源,是沙漠中的活地圖。
一個麵目清秀的小子。
他的名字是小潘。
小潘生有一張娃娃臉,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實際上已經四十二歲。
長江南北、黃河兩岸、福建嶺南、黔貴川鄂,無論哪種方言,他都能說得流利自然,和當地土著完全一樣。
無論做什麼交易,都隻管放心讓他去做,他就算閉著眼,也不會吃虧。
若非小潘是姬冰雁心腹愛將,李瑾瑜怕是早就想辦法挖牆腳了。
胡鐵花對於石駝非常好奇,李瑾瑜同樣對於石駝非常好奇,他並非天生又聾又啞又瞎,而是被人殘酷折磨。
石駝曾經是個正常人,甚至是江湖有名的劍客,他出身於華山派。
石觀音和華山派有血仇,把華山玉女峰七大劍客殺了六人,又自信自己的容貌魅力,想要石駝徹底臣服。
石駝沒有臣服,於是乎石觀音用各種歹毒的手段折磨他。
她讓石駝如同驢子一般拉磨,隻要停下來便用鞭子抽,持續時間足足一年有餘,沒有停下來過一步。
所以石駝不僅可以站著睡覺,還能站著吃喝拉撒,走路吃喝拉撒,跑步吃喝拉撒,全然不受任何影響。
石觀音見不能讓石駝臣服,便把石駝釘在地上,想要把石駝曬死。
石駝的眼睛被曬瞎,但他仍舊頑強的活了下來,就像是一棵乾枯半數的胡楊,無論何時,都會努力生存。
進入沙漠之後,所有的坐騎都變成了駱駝,姬冰雁燒毀了自己的馬車。
他絕不肯將自己心愛之物留在彆人手上,寧願自己親手給毀掉。
隻有一個人沒有騎駱駝。
石駝!
石駝跟著駱駝一步步地走著,是沙漠、是平地、是沼澤、是河流、是冷是熱……對這人仿佛毫無影響。
他似乎很自卑,又似乎很倨傲,既像不敢過來享受李瑾瑜他們的歡樂,卻又像是不屑與他們為伍。
越空曠的地方,越寂靜的地方,他這種神情也就越明顯。
他坐在無邊無際的大漠中,寒冷寂靜的夜色裡,竟像是被放逐的帝王,默默忍受沉默的寂寞、痛苦和屈辱!
胡鐵花忍不住說道:“如果讓我知道誰把他變成這樣,我一定會原封不動的還回去,那太殘忍了。”
李瑾瑜道:“每當我遇到什麼困難的事,都會想到石駝,然後就覺得一切都不過如此,就能渡過去。”
楚留香道:“你用他做榜樣?”
李瑾瑜道:“也可以這麼說!”
胡鐵花道:“雖然我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四年,我卻知道你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你知道他的來曆麼?”
李瑾瑜點了點頭:“知道,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回不去了,他的生命已經屬於綠洲,屬於沙漠。”
姬冰雁道:“你查到了?”
李瑾瑜道:“現在說這些實在是太早,不過用他做了這麼久榜樣,如果遇到他的仇人,我會仗義出手的。”
楚留香打了個冷顫,他想到一個江湖傳聞——每當李瑾瑜參與一件事,那件事肯定小事變大,大事變殺!
曾經李瑾瑜的名號是玉絜公子,如今卻有不知多少人稱其為煞星轉世。
如果李瑾瑜想要大乾一場,這場沙漠之旅,很可能會變成一路血途。
李瑾瑜道:“大漠確實有些冷,喝杯酒暖暖身子,萬一染了風寒,可不是一件好事情,病來可是如山倒!”
楚留香心說我是擔心你把大漠殺得血流成河,誰特麼染風寒了?
不過夜晚確實有些冷,楚留香接過熱酒,一飲而儘,感受著體內綻放出的熱力,頓時覺得心滿意足。
“李兄,你帶槍了麼?”
“問這個做什麼?”
“你難道不知道麼?”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不僅帶了槍,而且已然嗅到了血腥。”
“什麼血腥?”
“敵人帶來的血腥。”
李瑾瑜抬頭看著明月:“我們的敵人已經來了,他們就好似藏在砂礫之下的毒蠍,或者是塌陷的流沙。”
胡鐵花道:“你知道在哪?”
李瑾瑜道:“你想看?”
胡鐵花道:“當然想。”
李瑾瑜笑道:“那你看吧!”
話音未落,隻聽得幾聲哢嚓哢嚓的聲音,一杆長槍已經組合完畢,在胡鐵花震驚的目光中,長槍遠遠飛射。
“噗嗤!”
長槍刺入沙坑!
不等胡鐵花說怪話,長槍刺入的地方,已然冒出了一股股鮮血。
李瑾瑜手腕纏著冰蠶絲,一頭在長槍的槍尾,輕輕一拉,長槍已然回到了手中,上麵不帶有一滴血液。
胡鐵花飛速奔了過去,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挖出來,發現那人竟然深深埋入沙坑,渾身上下沾滿了沙子。
“這……這是……”
“沙盜,沙漠之上最為常見的一種盜匪,鑽沙遁地,來去如風,隻要有足夠多的好處,什麼事都敢做。”
姬冰雁冷冷的解釋道。
在這地方做生意的,最先學會的就是如何防備沙盜,姬冰雁在沙盜身上吃過一次大虧,自此深深記在心底。
姬冰雁接著說道:“黃沙可以掩埋一切痕跡,無論有什麼身家背景,有多大的名頭,在這裡也全無用處。”
胡鐵花道:“那什麼才有用?”
李瑾瑜晃了晃手中長槍:“唯有鮮血才能讓他們恢複理智,隻要把他們殺得怕了,他們便會自行退走。”
胡鐵花道:“不殺人行麼?”
這話不是為自己問的,而是為楚留香問的,因為楚留香從不殺人。
“可以,但難度非常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