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陳明哲,也從沒讓自己像個真正的病人那樣。
即使到了最後的日子,他也沒有坐過輪椅,沒有癱在床上,甚至連止痛藥都很少吃。
他照常早起,看孩子在院子裡踢球,僅管看一會兒,就要坐下來喘上好幾口氣。
陪著嶽父下棋,哪怕手指已經不太聽使喚,棋子常常從指間滑落。
甚至還會幫方臨珊晾衣服,雖然舉著晾衣杆時,手臂抖得厲害,像是隨時會折斷的枯枝。
但是,他就是這麼騙著自己,騙著所有人,好像他隻是得了一場小感冒,過幾天便會好起來了。
而方臨珊也就看著他這樣,心疼得發木,卻什麼都不說。
乖乖的配合著他的“假裝”,假裝沒看見他夜裡疼得蜷縮起來的背影,假裝沒發現他早晨洗漱時咳在紙巾裡的血絲。
假裝他還會好起來,假裝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日子要過。
直到那天傍晚,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她坐在窗邊的搖椅上,低頭織著一件淺灰色的毛衣。
這是她偷偷學的,想趕在深冬之前給他織一件厚實一點的。
另一邊,陳明哲就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她。
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她的側臉上,讓她看起來就像個仙女一般。直到視線漸漸模糊,像是蒙了一層霧,怎麼眨也眨不散。
他愣了一瞬,隨即輕輕的歎了口氣。
“臨珊。”他叫她,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方臨珊聞聲,抬起頭來,手裡的動作卻沒停:"嗯?"
陳明哲看著她,忽然笑了,笑的很淡,卻溫柔得讓人心碎。
“你能……坐得離我近一點嗎?"
方臨珊的手指頓了一下,針尖戳在指腹上,微微的疼。她沒說話,隻是放下毛線,起身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
明哲見狀,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被戳破的傷口,緩緩的開口道:“毛衣是給我織的嗎?”他明知故問著。
“嗯。”她點頭,聲音有點啞:“快臘月了,想治件厚實一點的。”
“那一定很暖和。”
方臨珊沒接話,隻是反握住他的手,攥得很緊,好似怕一鬆開,他便會消失不見了。
陳明哲也沒再說話,隻是靠著她,頭輕輕枕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淺淺的,像是睡著了。
而她就這麼看著他,在心裡一寸一寸地描摹著他的輪廓,仿佛要把他的樣子刻進自己的靈魂裡。
“臨珊。”陳明哲又開口了,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嗯?”
“我有點累了。”
方臨珊聞言,呼吸一滯,身體瞬間僵了一下:“我知道,”她啞著嗓子說,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知道……我知道的……”
陳明哲聽後,手指微微的動了動,回握住她,力道輕得幾乎感覺不到,卻讓她心如刀絞。
“對不起啊……毛衣我等不到了……”他輕聲說著,抬手擦過她的眼角,因為他知道,她肯定是哭了。
“方臨珊,”他最後一次喚她:“我愛你,很愛,很愛……”
聞言,小姑娘調整了一下姿勢,將他整個身體輕輕的抱在懷裡,讓他的頭安安穩穩的枕在自己的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