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長安要見的人見完了,餘令就朝著武功衛所走去。
昨晚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老爹說過衛所。
他說現在的衛所變化很大,人也變化很大,時常可以見到衛所的婦人來長安拜佛。
她們會往她們要拜的神佛前的功德箱裡放錢。
她們從長安離開的時候也會買一些便宜的針頭線腦,或是武功縣市集裡沒有的小玩意。
在回去的時候會特意來一趟餘家。
她們不善言辭,來看看餘家就是她們最想說的話,也是他們表達感激之情的方式。
夏收的時候她們會抓緊忙完自家地裡的事情,然後來長安看看餘家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隻要餘家地裡有活,哪怕隻有一點點,她們也會搭把手。
事忙完了她們也沒立刻回去,而是去了塬上給秦王府割麥子。
秦王府在長安人緣不好,可糧食不能爛在地裡。
糧食若是爛在地裡,等著被城裡人口誅筆伐吧。
這些婦人還有男人就是他們的麥客了。
這些麥客來之不易,是秦王府托苟老爺子說情,把割麥錢放到苟老爺子這裡,苟老爺子才答應這個事!
苟老爺作保,衛所裡土地不多的人才肯來幫忙割麥的!
不然,秦王府又成了笑話。
如今的武功衛所更加不像衛所了,倒像是一個巨大的村落。
原先荒廢的磚窯,瓦窯,手工作坊等如今又充滿了活力。
就連城隍廟都越來越像學堂了。
這些變化和餘令有關係,但關係不大。
因為衛所本身就具備事、經濟、民事、教育、司法這些職能,隻不過荒廢了罷了。
這是當初洪武爺製定的。
土木堡之後五軍都督府失去了權力,自那以後軍戶製度就隻能靠著祖製活著。
如果沒有祖製這金字招牌,早完了。
如果軍戶製度沒壞,且不斷的與時俱進的改革著,這個製度真的挺好。
書籍裡有記載,開始的時候有的人以成為軍戶為榮。
他們認為世襲了,自己就是朝廷裡的人了。
國家無戰事,安安靜靜的種地,裡麵有學堂子嗣上學無憂,非農忙時在作坊裡做工。
難得可貴的是幾乎無賦。
誰知道,軍戶成了擺設。
本來為朝廷服兵役,保家衛國,這樣人應該被優待和尊重。
結果取消了給軍戶的免租製度不說還各種加賦。
軍戶成了衛所官員的“私人奴隸”!
餘令的改變也隻改變了武功衛所,這一次出戰的三千人裡,有三百多就是從武功衛所裡出來的。
如今,這三百多回來了,武功衛所自此後就不是裡麵的三個千戶說的算了。
餘令來的時候武功衛所正在冒黑煙,不知道是在燒磚,還是在燒瓦。
遠處的一個黃土山丘像是被什麼咬掉了一大口,醜陋的立在那裡。
地上的煙塵土就彆說了,樹葉看著都是灰色的。
孩子們把石板上細膩的如同麵粉的煙塵土聚集在一起,一起蹲在那裡玩燒窯的遊戲。
煙不大,主要就是灰多。
其實看來真的沒啥,四五個煙囪一起冒煙也不算啥,這場景比不了後世的盛況。
問題是為了乾活方便,窯口都緊挨著住所,這才是灰大的主要原因。
“都這樣了沒人說麼?”
知道餘令要來,迎接餘令都快要跑到長安的李千戶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他在騙人,而是真的沒人說。
不但沒有人說,武功縣百姓還希望這樣的煙囪能多來幾個呢!
“沒人說!”
說什麼啊,有什麼好說的啊?
這裡的土好,窯是現成的,附近還埋著皇帝,皇帝墳墓裡的磚石就是就地取材用的這裡的土。
你敢說這磚不好?
其實好不好餘令也不知道,但這附近的確埋著好多皇帝!
皇陵裡那些磚石也的確是就地取材燒製的。
長安那些大戶臨死前不止一次地囑咐子嗣要用這裡的磚。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小心思。
他們認為這裡的土帶著皇氣,那燒出來的磚自然帶著皇氣。
不敢奢望自己子孫也出一個皇帝什麼的,出一個大官也是可以的。
其實當皇帝又不是不可以,隻不過這個念頭隻敢埋藏在心裡。
能死後用磚的都是有家底的,這樣的人看的自然會遠一些。
大戶都這樣,手裡有點錢的小門小戶自然也會學模學樣。
凡是大戶喜歡的,老百姓也喜歡。
沒能力的時候當個念想,一旦有能力了,怎麼都得努力一把。
也順便幫兒孫一把,萬一,萬一成了呢......
“能賺錢麼?”
“三狗子,站起來讓大人瞅瞅,那個丫頭你也站起來,還有那個誰,快快,過來讓咱們的總兵大人看看!”
流鼻涕的娃在餘令麵前站成了一排。
看著這些孩子,餘令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鼻涕就像黏糊糊的小尾巴。
出來了,一抽回去了,然後又出來了!
孩子們都很精神,臉頰雖然臟,但是有肉,雖然黑,但透著一股精神氣。
見餘令笑了,李千戶得意道:
“大人,富裕說不上,溫飽還是可以的,咱們衛所燒磚,邊上村落裡的人搬運售賣,一年到頭多少有點結餘。”
餘令滿意的笑了笑,溫飽就很好,長安還有一大半人達不到溫飽,京城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