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刻,城市另一端,cbd核心區,一座通體玻璃幕牆、即使在雨夜也燈火輝煌的摩天大樓內。
“金誠律師事務所”巨大的燙金字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高級合夥人辦公室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東方燕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裡,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把拉滿的弓。她穿著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絨套裙,質地柔軟卻線條利落,襯得她身形愈發纖細。臉上化著無可挑剔的精致妝容,深色的眼線勾勒出銳利的眼型,唇膏是沉穩的豆沙紅,每一根發絲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然而,她微微交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尖卻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泄露了內心的緊張和不安。她對麵,坐著一位五十歲上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男律師——周律師,也是她離婚案的主辦律師。周律師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麵前厚厚的一摞文件,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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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女士,”周律師終於開口,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樂觀的凝重,“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棘手很多。”他拿起最上麵的一份文件,“夏侯北那邊今天提交了新的證據和答辯意見。他全盤否認了您指控的‘長期、多次出軌’行為。對於您提供的那些照片和聊天記錄截圖,他的律師聲稱是‘惡意偽造’、‘侵犯隱私’、‘斷章取義’,甚至反咬一口,說您是因為長期疑神疑鬼、性格偏執才導致婚姻破裂。”
“偽造?!”東方燕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燃起熊熊怒火,聲音因為憤怒而尖利,“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記錄!清清楚楚!鐵證如山!他怎麼能……”
“關鍵是證據鏈的瑕疵和取證方式的爭議性。”周律師冷靜地打斷她,拿起另一份文件,“您承認這些證據是通過破解他電腦密碼獲得的。這在法律上屬於非法獲取他人隱私信息,證據的合法性會受到對方律師的強烈質疑,甚至可能被法庭直接排除!僅憑這些‘非法證據’,很難形成完整的、被法庭采信的證據鏈來坐實他‘重大過錯’的指控。”
他推了推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而且,對方抓住了您職業空白期和經濟狀況這一點,大做文章。”他翻到財產分割部分,“對於房產,他同意分割,但強調這是婚前他父母出資購買,婚後共同還貸部分比例很小。他提出的分割方案,是您需要補償他大部分房屋增值差價,才能獲得房產所有權。這個差價……”周律師頓了頓,報出一個讓東方燕瞬間臉色煞白的數字,“……以您目前的經濟狀況和缺乏穩定收入的現實,幾乎不可能負擔得起。”
他放下文件,語氣沉重:“更不利的是孩子的撫養權。對方律師提交了您近期情緒不穩定指您與夏侯北激烈衝突受傷報警的記錄)、以及您目前無穩定工作和住所指您暫時租住的小房子)的證據。他們強調夏侯北有穩定的高收入、有良好的居住環境那套婚房),並且……對方還暗示,您長期對丈夫的‘無端猜忌’和‘歇斯底裡’,不利於孩子的身心健康。法庭在判決撫養權時,經濟能力和情緒穩定性是重要考量因素……”
“胡說八道!!”東方燕再也控製不住,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劇烈顫抖!精心修飾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底噴薄的怒火!“是他出軌!是他家暴!是他把我推倒撞碎屏風!是他威脅我!警察那裡有記錄!小宇親眼所見!怎麼就成了我的‘無端猜忌’?!成了我的‘歇斯底裡’?!他們顛倒黑白!!”她指著自己額角那道被碎玻璃劃破、剛剛結痂的淺淺疤痕,聲音嘶啞悲憤。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東方女士。”周律師冷靜地看著她,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法律講的是證據和程序。對方現在就是抓住我們證據合法性存疑、以及您目前經濟弱勢這兩點窮追猛打。按照目前的態勢,如果堅持訴訟,結果很可能對您非常不利:拿不到房子,拿不到足夠的補償,甚至……失去小宇的撫養權。”
“失去小宇的撫養權?”這七個字,如同七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東方燕的心臟!比夏侯北所有的背叛加起來都痛!她踉蹌著後退一步,重重跌坐回沙發裡,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精心維持的堅強外殼寸寸龜裂,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她仿佛看到小宇被強行從她身邊帶走,走向那個虛偽冷酷的父親……不!絕對不行!那是她的命!
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刺骨的絕望,如同這城市外的漫天風雨,瞬間將她吞沒。她像個溺水的人,徒勞地抓著沙發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眼淚在眼眶裡瘋狂打轉,卻被她死死忍住,不肯在周律師麵前落下。她不能倒下!為了小宇,她絕對不能倒下!
城市另一端,一處正在緊鑼密鼓裝修的臨街商鋪內。
“棲茜閣”三個簡潔雅致的藝術字招牌,剛剛被工人小心翼翼地懸掛在門楣上方。店內還是一片狼藉,充斥著刺鼻的油漆味、木屑味和灰塵。各種裝修材料、工具堆放在角落。司馬茜穿著一身沾滿灰塵和油漆點的深藍色工裝連體褲,頭發簡單地挽成一個發髻,用一根鉛筆固定著,臉上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布滿疲憊卻異常明亮的眼睛。她正和一位穿著工裝、滿手老繭的木工師傅老趙,蹲在地上,對著一張鋪開的咖啡館平麵設計圖激烈地討論著吧台櫃體的細節。
“……趙師傅,這個轉角弧度一定要圓潤流暢,不能有棱角!還有這個嵌入式的冷藏櫃位置,必須再往左邊移五公分,不然會影響後麵操作動線……”司馬茜指著圖紙,語氣堅決,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性。此刻的她,不再是那個被關在金絲籠裡的“宇文太太”,而是一個為了自己夢想小店拚儘全力的創業者,眼神專注,動作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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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司馬老板放心!保證給你弄得漂漂亮亮的!”老趙師傅憨厚地笑著,用力點點頭,“您這眼光,真沒得說!這小店裝出來,肯定有格調!”
就在這時,司馬茜口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她皺了皺眉,摘下滿是灰塵的棉線手套,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南宮婉】,她心頭莫名一緊,立刻劃開接聽。
“茜茜!!”電話剛一接通,南宮婉那帶著哭腔、驚恐到幾乎變形的尖叫聲就炸雷般響起,瞬間擊穿了裝修現場的嘈雜!“救命!亮子出事了!在g105上!車壞了!換胎被壓到手了!流了好多血!他說他快不行了!他在曲陽服務區往前四五十公裡!具體位置不清!雨太大了!手機快沒信號了!怎麼辦茜茜!我該怎麼辦啊!!”
如同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司馬茜臉上的專注和神采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全然的震驚和驚恐!她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黑,踉蹌著扶住了旁邊剛立起來的吧台框架。
“婉兒!彆慌!你慢慢說!!”司馬茜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卻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g105?曲陽服務區往前四五十公裡?雨太大位置不清?好!我知道了!你彆掛電話!保持跟他通話!安撫他!我馬上想辦法定位!馬上找人!”
她的大腦在巨大的衝擊下飛速運轉!g105!那條路她跑過幾次,知道那個路段非常偏僻!四五十公裡……範圍太大了!雨夜!失血!時間就是生命!
“趙師傅!抱歉!家裡有急事!天大的急事!這裡您先看著!”司馬茜語速飛快地對老趙交代了一句,甚至來不及解釋,一把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舊羽絨服,拔腿就往外衝!連口罩都忘了摘!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在她的臉上。她衝到路邊,一邊焦急地攔著出租車,一邊用顫抖的手指翻找著手機通訊錄。找誰?誰能最快趕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宇文家的關係?不!她死也不會再求那個老東西!她的那些富太太“朋友”?她們隻會看笑話!東方燕?燕燕懂法律,但救人……她也不行!
突然!一個名字跳入她的腦海——徐海!她心頭猛地一跳!徐海,是她以前在奢侈品店工作時認識的一個客戶,後來自己開了家規模不小的汽修連鎖店,手底下有一幫跑救援的老師傅!為人仗義,以前追過她,但她嫁入宇文家後就斷了聯係。上次在奢侈品鑒定群裡,好像看到他幫人解決過外地車輛拋錨的問題?
死馬當活馬醫!她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那個塵封已久的號碼!心臟因為緊張和期待而狂跳不止!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通,一個帶著睡意和疑惑的粗獷男聲傳來:“喂?哪位?”
“徐海!是我!司馬茜!”司馬茜的聲音因為急切而劈了叉,帶著哭腔,“救命!我姐妹的老公!跑長途的!在g105,曲陽服務區往前大概四五十公裡處!車壞了!換胎時千斤頂倒了!壓到手了!流了好多血!人快不行了!雨太大了!具體位置不清!手機信號也快沒了!求求你!快!快派你的人去救他!我知道你有救援隊!求求你了徐海!多少錢我都給!!”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哭腔的求救弄懵了。隨即,徐海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而凝重:“g105曲陽往前四五十?那鬼地方!老劉!老劉彆睡了!起來乾活!”他似乎在吼旁邊的人,“司馬茜你彆急!告訴我車牌號!司機叫什麼名字?開的什麼車?我馬上讓離那邊最近的分店派人過去!保持他電話暢通!給我他的號碼!快!”
冰冷的泥水無情地浸泡著公孫亮的半邊身體。左臂傳來的劇痛已經變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靈魂都要被凍僵的寒冷。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視野開始模糊、旋轉。手機貼在耳邊,裡麵斷斷續續傳來南宮婉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的呼喊:“亮子!撐住!聽到沒有!司馬茜找到人了!救援馬上就到!徐海……徐海老板派了最近的救援隊!他們已經在路上了!亮子!你答應過我的!要看著小宇長大!要看著我那個破互助站開起來的!你不許耍賴!亮子!說話!你答應我!”
婉兒的聲音,像黑暗深淵裡唯一的光,微弱卻執著地拉扯著他即將沉淪的意識。他想回應,想告訴她他聽到了,想讓她彆哭……但乾裂的嘴唇翕動著,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試圖睜開都耗儘他殘存的力氣。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混合著眼角滑落的溫熱液體。他感覺自己像一片在狂風暴雨中飄零的枯葉,隨時會被徹底撕碎。
“……婉兒……我……冷……好累……”他對著手機,用儘最後的力氣,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向著無邊的黑暗深淵,急速墜落……
“亮子——!!!”
南宮婉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最後的喪鐘,穿透狂暴的風雨,狠狠敲擊在另外兩個女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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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燕站在金誠律師事務所燈火通明的落地窗前,手裡緊緊攥著那份冰冷殘酷的離婚進展報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窗外,是城市璀璨卻冰冷的霓虹燈海。南宮婉那絕望的哭喊,通過手機免提,清晰地、如同重錘般砸在她的耳膜上!砸在她同樣被絕望和憤怒填滿的心上!
“亮子——!!!”
司馬茜站在傾盆大雨的街頭,渾身濕透,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頭發、臉頰瘋狂流淌。她剛剛掛斷和徐海的通話,確認救援車已經出發。然而,南宮婉這聲絕望的哭喊,卻讓她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三個不同的地點,三個被命運推向絕境的女人,同時聽到了那象征著死亡威脅的悲鳴!那是她們共同命運中,一個支撐點即將崩塌的警報!
“亮子!公孫亮!你給我撐住——!!”東方燕猛地轉過身,對著周律師桌上那部連接著南宮婉通話的手機,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來!那聲音裡充滿了她自己的憤怒、不甘和對命運的抗爭!仿佛要將自己離婚案中所有的憋屈和力量,都灌注到這聲嘶吼裡!
“婉兒!彆放棄!救援馬上就到了!讓他撐住!聽見沒有!!”司馬茜也對著自己的手機,聲音嘶啞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凶狠!她不再是那個優雅的“宇文太太”,而是被逼到絕境、要撕碎一切阻礙的母狼!
“亮子……堅持住……等我……我來了……”南宮婉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泣血的哀求和無窮的意誌力。
三個女人的聲音,帶著各自不同的絕望、憤怒、恐懼和無與倫比的堅韌,在狂暴的風雨之夜,在命運的重壓之下,通過無形的電波,穿越城市的鋼筋森林,彙聚、交織、碰撞!她們是“有男人的寡婦”,她們的丈夫或背叛、或病弱、或遠在天邊如同隱形!但此刻,她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是刺破這絕望黑夜的唯一利刃!她們要用自己的聲音,自己的意誌,去拉住那個即將墜落的男人,去拉住她們共同在深淵邊緣掙紮的命運!
公孫亮即將沉入黑暗的意識,被這三股交織著血淚、憤怒和無窮力量的嘶吼,狠狠地、硬生生地拽回了一絲清明!
他沾滿血汙和汙泥的右手,無意識地、卻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攥緊了貼在耳邊的手機。仿佛那是連接著生命、連接著婉兒、連接著所有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風雨如晦。長夜未央。悲歌回蕩在無人的曠野,而屬於她們的戰鬥,才剛剛吹響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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