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林太太,您彆急!我馬上協調!立刻!馬上就協調!最遲……不!今天下午!今天下午放學之前,我一定給林同學安排妥當!新宿舍樓那邊,向陽的、帶獨立衛生間的標準間,雖然暫時沒有完全空著的單人單間,但我保證給林同學安排一個最安靜、最乾淨的床位!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委屈!您看這樣行不行?”
“哼!這還差不多!”
林雪薇母親的聲音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
“鄭校長,這可是你保證的!今天下午!必須搬!我可不想我家雪薇在這種……這種環境裡多待一秒鐘!多呼吸一口這裡的空氣我都擔心她生病!”她的語氣裡充滿了對宿舍環境的極度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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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林太太!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保證辦好!”
鄭明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諂媚的保證,
“林同學是我們學校的驕傲,我們一定重點關照,提供最好的學習和生活環境!絕不會讓任何……嗯,任何不好的因素影響到她!”他話裡的暗示不言而喻。
“嗯,鄭校長,那就麻煩你多費心了。”高跟鞋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滿意地離開了。
門外安靜了幾秒。
接著,是鄭明刻意清了清嗓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對著門內——或者說,是對著那扇薄薄的門板後麵那些沉默的耳朵——嚴厲地說道:
“宿舍的新生都聽著!剛才林太太的話你們也聽見了!管好自己!注意個人衛生和宿舍衛生!勤開窗通風!彆整天弄得烏煙瘴氣,異味熏天的!影響其他同學的健康和學習環境!再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味道傳到樓道裡,被投訴了,後果自負!聽見沒有?!”
語氣嚴厲,充滿了警告和推卸責任的意味,仿佛宿舍裡糟糕的氣味和潮濕全是這些新生的錯。
說完,鄭明的腳步聲也遠去了。
“砰!”
宿舍裡,李鐵柱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床鋪的木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神凶狠得嚇人,卻死死咬著牙,一個字也沒說。
石頭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最終也隻是狠狠一腳踢在旁邊的鐵床腿上,發出“哐”的一聲,然後頹然地坐到自己床上,雙手抱頭,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
水生摘下那副斷了腿的眼鏡,用衣角用力擦了擦鏡片,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有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力感的歎息。
張二蛋抱著他那視若珍寶的藍布包袱,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緩緩滑坐到冰冷潮濕的地麵上。他低著頭,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大顆大顆地砸在懷裡的包袱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原來,他們呼吸的空氣,他們無法改變的潮濕環境,在彆人眼裡,都是“亂七八糟的味道”,都是“不好的因素”……
原來,他們連安安靜靜待在這個破舊的角落裡,都是一種“影響”。夏侯北緩緩站起身。他走到那扇被林雪薇推開、此刻正灌入冷風的窗戶前。
窗外,是學校高高的、冰冷的圍牆,圍牆上方,是縣城灰蒙蒙的、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他伸出手,不是去關窗,而是將原本被林雪薇推開的縫隙,又稍稍開大了一些。更多的冷風灌了進來,吹動了他額前幾縷汗濕的頭發。他手裡還捏著那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手指猛地用力!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一塊堅硬的雜糧餅在他指間被生生捏碎,堅硬的碎屑簌簌落下。他沒有回頭,深潭般的眼睛望著窗外那堵高大的圍牆,望著圍牆上方狹窄的天空。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那挺直的背脊,在灌入的冷風中,像一根寧折不彎的鋼釺,也像一座沉默的、壓抑著即將噴發的火山。
宿舍裡,那根黑色的水管依舊在儘職儘責地滴著水。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砸在張二蛋身邊濕漉漉的地麵上,濺起微小的水花。那單調而冰冷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更像是某種倒計時,敲打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林雪薇下午就會被調走,離開這個“肮臟”、“酸臭”的地方,住進向陽的、乾淨的標準間。而他們,還得留在這裡,忍受著潮濕、黴味、冰冷的滴水和……無處不在的、如同空氣般沉重的鄙夷與排斥。
夏侯北捏碎餅子的手,指關節處那紅腫的皮膚,在冷風中似乎更顯眼了。他望著窗外,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那沉默的背影,像一塊投入死水的巨石,預示著更深的波瀾。
鄭校長的“協調”如此迅速高效,隻為一人。那麼,周強的威脅呢?那兩次大過和天價賠償呢?還有這令人窒息的宿舍環境……
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他們這些來自臥牛山的少年,在這個陌生的、充滿敵意的縣城一中,真正的“生活”,或者說“生存”,才剛剛拉開那沉重而冰冷的帷幕。
窗外的風,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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