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天色總是黑的很早。
龍鳴寧家。
位居半山的一處小閣樓裡。
小慕虞正縮在被褥中,為自家小姐暖床。她探出小腦袋,閃亮清澈的大眼睛看著盤坐玉蒲之上,渾身散發琉璃寶光的寧昭雲。
眼裡滿是羨慕。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修行多好呀……”
不知不覺一股困意湧來,少女慢慢閉上眼睛。
——
碎石鋪就的河邊小道。
蘇白念提前兩年遇到了婉娘。
這一次。
他主動打了一個招呼。
許是沒想到一個陌生人竟會與自己主動打招呼,晚娘好似受到驚嚇,飛速低頭端著竹籃小跑離去。
這一年。
周木魚初拜名師,學習雕刻技藝。婉娘已入百織坊,努力做工養活一家人。
這一年。
他十一,她十四。
此後。
蘇白念全身心投入學藝之中。
他的木雕師父名叫周遠光,外號‘周雕龍’,乃周氏木雕第七代傳人,在百業縣雕刻行業名氣響亮。
周雕龍當然最擅雕龍。
他雕出來的作品無論是立身像,還是家具、梁柱上的浮雕,皆是神韻非常,活靈活現。
算起來他與周木匠還是本家。
兩人的親緣輩分,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第三代。
這也是蘇白念拜師的原因之一。
師傅教徒弟總會留一手,視遠近親疏甚至留兩手、三手。兩人總歸算是本家人,將來拉近關係也容易些。
這段時間蘇白念可謂廢寢忘食,刻苦異常。
每日天沒亮就起來,最早一個到木雕坊挑選木料。遇到不懂的地方便主動請教各位師兄,他謙遜有禮,從未因自己的天賦而倨傲。
這些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裡。
於是師兄弟們原本僵硬的關係漸漸融洽了起來。
日子久了。
周雕龍對這個半途入門從不叫苦叫累的弟子,自然也多了幾分用心。
蘇白念不僅來得早,回去的也晚。
沒到星光漫天,油燈燃儘,他是絕不會走的。
這一世他要如那油燈中的火焰,在木雕一道上燃儘自己的生命。
這一點。
與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在百織坊努力做功的婉娘頗為相似。
兩人時常會在夜間的碎石小道相遇。
目光交錯。
從陌生到熟悉,從一開始蘇白念主動打招呼,她總是下意識避開。到後來略微點頭回應,孤僻女子封閉的內心似悄然打開了一道縫隙。
三年後。
蘇白念的木雕手藝突飛猛進,終於得到了周雕龍的認可。他的作品被擺上貨架,正式開始為木雕坊賺取收入。
身形外貌也從半大少年,漸漸趨於成熟。
一男一女仍舊時常在夜間小道相遇。
兩年裡兩人無數次擦肩而過,婉娘都沒有開過一次口。但看向蘇白念的目光,卻比過去大膽了許多。
一次又一次看到原本隻到自己肩膀,現在卻漸漸長到高她半個頭的少年。她的眼裡也多了幾分不同的色彩。
這一年。
他才十四,她已十七。
時光飛逝。
一年後。
蘇白念漸漸在百業城木雕行業打響了名字。
他雕出的龍不算出彩,雕出的木雕小魚卻很受孩子們喜愛。那裝了活梢的魚尾巴、可以活動的魚鰓,成了他們童年中少有的玩具。
木雕小魚在百業城中風靡一時,周雕龍的徒弟‘周雕魚’也開始慢慢為人所知。
十四歲的下半年。
蘇白念去木雕坊的時間突然少了,遇到婉娘的機會自然也少了許多。
按照前世記憶。
葉師傅會在這個時間段染病逝世。
在第一世,共有兩個人對他恩重如山。
如今重活一世,養父的恩情已報。
蘇白念想在最後的時間多陪陪老人,讓他頤養天年。因此在兩年前就將葉師傅接出磚窯,用僅剩的銀子買了一間屋子。
那屋子不大,卻足夠一老一少過得溫馨。
年關將至。
蘇白念就要十五歲。
周雕龍許了蘇白念三十兩白銀分紅,讓他好好改善日子。並拉著他的手溫和道:“小木魚,眼看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可有心儀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