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6年5月底的一天,下午三點一刻,在北方一座小城綏化市育新中學高三四班的教室裡,講台上的中年女教師正在點名,下麵是四十多名學生。
綏化市,這個黑龍江省中西部的小城,以農業為主的美麗小城,放在全國範圍內也許並不起眼,但是哪怕它在局部熠熠生輝,也可以與日月同輝。
一座城,有一代人的記憶,有一代人的悲傷。綏化市就這樣不知不覺的,不經商量的,成為我們這一代人的夢幻小城。
“李月籬同學。”
女教師抬起頭來,望望班級後麵的位置,那正是女生李月籬同學所坐的地方。
女老師每當點到一位同學的名字,都這樣向該同學所在的相應位置望一望,望的時間極其短暫,就幾秒鐘。這好像成了她的一個習慣性動作。
隻是在她叫到“李月籬”的名字,她習慣性的往班級後麵望一望的時間,比望一望彆的同學的時間要略微長一點兒。
女教師是看著李月籬站起來,一直走到講台旁,她才收回注視的目光。
女教師正在教室裡給同學們發高中畢業證。然後,這些孩子們就懷揣這個畢業證,閃電般的紛紛離校。
高中畢業了,高中時代結束了,高三教室就會立刻人去樓空。
畢業生們回家休息幾天,再複習個把月兒,就要開始他們生命裡最重要的一次命運大決戰——高考,先是初考,然後終考。
那個年代全國高考得經過這樣的兩個大考,初考和終考。對參加高考的學子來說,這猶如是兩次生死磨難一樣。
他們甚至調侃:同樣是死,要死就死一次;反正都是死,那就死一次彆死兩次;死到最後還是死,不如早死了。
接下來,各類大學校園在等著他們中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甚至是極其小的一部分高中畢業生們前去報到。
有一大部分高中畢業生們,初考就被刷下來了。就沒有終考的機會。而終考刷下來了,就沒有上大學的機會。
就是所謂的高考落榜了。
參加一次或者兩次大考的學生們,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擠獨木橋擠破了頭顱一般,不停的被淘汰,最後勝出的預備大學生少的十分可憐。要說對那個年代的高考學子們來說,最後勝出,可真是不容易的。
即便是最後能考上一個專科乃至中專,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為,它們的含金量仍然是很高的。
因為,他們背後是數量龐大的落榜學生,他們無疑是那個時代的驕子。
那時候,這支落榜大軍像是潰堤的洪水那樣,會一股腦的流向社會。一路喧嘩著、騷動著,焦躁著,給家庭、社會帶來一陣一陣的洪水衝擊波。
從封閉的校門邁進社會的大門,儘管毫無知識儲備——那時的高中教育沒啥職業內容,無處可去的他們就一下子被推向社會。
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不適應也得適應,在社會的坐標中狼奔豕突一樣的,慌亂而蒼茫的找尋著自己的人生坐標點。
發了高中畢業證以後的孩子們,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孩子們的人生,從此將各奔東西了。從此就天各一方了。
上大學的是少數,極少數。流到社會上的是多數,絕大多數。無論是是否能上大學,無論是否流到社會上。這些人從此都浪跡天涯,各奔東西。
高中緣分時代的就這樣殘忍的結束了。
眼下的這所育新高中,這一撥兒學生的高中時代,隨著畢業證發到手裡,他們的高中時代就這樣殘忍的結束了。
雖然這位中年女教師帶了一撥兒又一撥兒的學生,對師生之間的相聚與離彆,似乎是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是每當離彆的時刻到來,她和台下臉色悲戚的學生們的心情一樣,也是無形中,有一絲愁雲堵在心口纏繞。
尤其是這個時候念到“李月籬”這三個字,女教師心頭一顫,不自覺的抬頭去看一眼這個女學生。
這是個漂亮而憂鬱的女學生,尤其是她的略帶憂鬱的麵龐,高中三年來給這位女老師的最大印象,似乎真的就像是,憂鬱的一朵雲飄過,夢境一樣。
李月籬聽到老師在叫她,就到講台上,給老師鞠躬敬個禮,微笑著,從女教師手裡接過高中畢業證,然後回到座位。
李月籬對手裡的這張畢業證,呆呆的、愣愣的看了好半天,也沒有看出來什麼來,上麵的幾行黑體字都看不清似的。
最後隻好作罷,把這個紅色小本本兒往桌麵上的文具盒裡輕輕的一塞,然後把文具盒輕輕的放進,已經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
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就讓大腦空白的如同一張白紙,任輕飄的雪花蝴蝶般的飛舞,飛舞。
然後杳無聲息的落下,落下——
哦,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從此不再來?
後來,她不知道是怎麼隨同學們走出的教室。同學們一走出教室,歡呼著雀躍著,嘰嘰喳喳的,就立刻像飛鳥一樣的迅疾飛走了。各回各的家,他們的家基本上都在本市裡。隻是有極少數的學生,是像李月籬這樣寄宿在這裡的,外地生或者是農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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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籬感覺自己真的像是踩在一塊兒棉花上,夢遊一樣、不痛不癢的回到了宿舍。她沒去食堂吃晚飯,午飯剩了一點東西,夠晚上吃的。再說不吃也可以,根本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