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的身影剛踏入興隆的地界,那股子急切勁兒就如同上了弦的箭,拉得愈發緊繃。當日,他連口氣都沒喘勻,腳步匆匆地直奔遵化縣大劉莊精神病醫院。一路上,他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腦海裡全是母親這些年受苦和病魔纏身的模樣,想著一定要為母親討個公道,把破碎的家重新拚湊起來。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彌漫在空氣中,山娃在醫辦室裡,急切地尋找著苗大夫的身影。終於,看到那身熟悉的白大褂,他一個箭步衝上前,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來不及擦拭,便忙不迭地說明了來意。
苗大夫推了推眼鏡,目光透過鏡片,帶著幾分同情與專業的審視,聽著山娃帶著哭腔的講述,微微點頭,隨即轉身走進辦公室,查閱了山娃媽住院時的檔案,確定了臨出院時,病情雖有好轉,但病未痊愈。
不多時,就拿著一份寫著母親患精神分裂症的《診斷書》出來了,遞給了山娃。山娃顫抖著雙手接過,那薄薄的紙張此刻卻似有千斤重,承載著母親多年的病痛折磨與山娃自己的希望。他眼眶泛紅,聲音哽咽,連聲道謝,而後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鼓足了勁兒,告辭離去,向著半壁山老家奔去。
回到家,老舊的屋子昏暗寂靜,母親秀蘭坐在床邊,眼神直勾勾空洞地望著窗外。山娃幾步走到母親跟前,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把去東北找父親的種種經曆,一五一十地向母親傾訴了出來。
秀蘭原本目光呆滯的眼神裡,漸漸有了光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那笑容像是穿透陰霾的一縷光,照亮了這壓抑的小屋。
她像是突然找回了力量,急切地翻找出自己的身份證,鄭重地遞給山娃,又在山娃早已起草好的、承載著全家期盼的《授權委托書》上,緩緩按下了手印。山娃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手續和媽媽的《離婚證書》放在一起,仔細撫平邊角,塞進口袋,眼神堅定得如同燃燒的火炬,看著母親,一字一句地說:
“媽媽!您放心吧,我還要二次北上,不僅作廢《離婚證書》,還要把父親調回家鄉來工作,讓你們夫妻團聚。”
秀蘭眼中淚光閃爍,那是多年委屈與此刻希望交織的淚花,她咬著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仿佛要穿透牆壁看到遠在東北的負心人,恨恨地說:
“如果把你父親調回來工作就好了,作廢《離婚證書》的事就全權委托給你了。他這個沒良心的玩意,想拋下我們不管,去找小老婆快活,門也沒有。”
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山娃眼眶也瞬間濕潤了,他緊緊抱住母親,輕聲安慰著,讓母親彆著急上火,安心在家養病,照顧好姊妹們上學,可自己心裡卻像被火燒著一樣,恨不得立刻飛到東北,把一切都扭轉過來。
告彆母親,山娃馬不停蹄地趕到興隆縣。縣政府大院莊嚴肅穆,他在走廊裡定了定神,敲響了李縣長辦公室的門。
門開後,秘書引領他來到了李縣長的辦公室,他恭敬地把父親的《商調函》和人事檔案袋遞上,接著,將見到父親的情況,事無巨細地向李縣長做了彙報,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帶著幾分焦急說:
“李縣長!您抓緊時間給我父親安排工作吧,我怕夜長夢多,父親反複無常,時間拖久了,怕他再變卦。”
李縣長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輕輕拍了拍山娃的肩膀,眼神關切又篤定說道:
“好吧!我會安排好的,讓人事局特事特辦,明後天就會給你開出《調令》,等我通知吧。”
山娃如釋重負,臉上滿是感激,連聲道謝後,轉身離去,腳步輕快了許多,返回了單位統計局。
李縣長坐回椅子,仔細翻閱著山娃拿回的材料,眉頭緊鎖,片刻後,他招來秘書,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立刻去縣人事局,辦理趙明的工作調動手續,務必快些辦好。”
秘書領命而去,李縣長仍不放心,伸手抄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縣人事局局長謝朝岩的號碼,語氣不容置疑地說:
“老謝啊,有個急事,你得特事特辦,抓緊時間給趙明開出《調令》,安排他去興隆縣五指山林場報到工作,這事兒牽扯著一家人的希望,千萬不能耽擱啊。”
縣人事局謝局長在電話那頭不斷地答應著,隨後掛斷了電話。
山娃回到縣統計局,辦公室裡同事們投來關切的目光。他徑直走向黃局長辦公室,“篤篤篤!”輕敲房門,應聲而入,見到黃局長,把請假去東北找父親的經過,又原原本本地向局長彙報了一遍。末了,帶著幾分忐忑與堅定請求道:
“局長,我想再請假半個月,二次去東北,辦理父親調回家鄉來工作事宜。”
黃局長放下手中的文件,抬頭看著山娃,眼中滿是理解與支持,二話沒說,點頭同意了山娃的請求。
第二天,山娃的手機急促響起,是李縣長的通知。他一路飛奔到人事局,當那紙父親的《調令》真真切切地握在手中時,山娃覺得自己像是握住了全家的希望和未來,如獲至寶。他一刻也不敢怠慢,再次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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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在廣袤的東北大地,正值春天,窗外的景色如詩如畫。嫩綠的新芽從土裡冒出頭,像是大自然灑下的一把把希望的種子,漸漸鋪成一片綠色的海洋。厚厚的積雪在陽光溫柔的撫摸下,不情願地漸漸消融,化作潺潺春水,流淌在大地的懷抱。
山娃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大興安嶺茫茫林海,那無邊無際的綠浪波濤洶湧,他的眼神卻穿過這美景,陷入了沉思。他想著即將麵臨的與父親的再次交鋒,想著如何說服父親回到家鄉,又想著母親和姊妹們期盼的麵容,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心中暗暗發誓,這一次,一定要滿載而歸……
山娃的身影在蜿蜒的土路上,顯得有些疲憊卻又透著一股子執拗勁兒,三天兩夜的車馬顛簸勞頓,並未消磨他眼中的光芒。當庫都爾林業局那片熟悉的土地映入眼簾,嫩綠的新芽在落葉鬆枝頭俏皮地探出頭,像是大自然饋贈的第一抹生機。儲木場裡原木與板方材堆積如山,路邊野花肆意綻放,五彩斑斕地爭奇鬥豔,微風拂過,花草輕搖,似在歡迎這位歸客。
可山娃滿心焦急,哪有閒情雅致欣賞這春日盛景,他心心念念的唯有幫父親辦好調動,讓離散的家重回完整。
腳步匆匆,他直奔庫都爾林業局計劃科,在略顯雜亂卻充滿忙碌氣息的辦公室裡尋到了王孝和科長,雙手微微顫抖著遞上那份承載希望的《調令》。
王科長接過,目光掃視了一遍,瞬間瞪大了雙眼,滿是驚訝說:
“哦!你這孩子真有能耐,把你父親這調動工作辦好了,太不容易啦!走!我帶你去見主管人事的張新實副局長,你得跟局長當麵彙報一下。”
山娃輕輕應了一聲,緊緊跟在王科長身後,手心滿是汗水,心裡既忐忑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