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飛接過屈主任開具的《公函》,手指都在發抖。這張薄薄的紙,像是一道金光,瞬間照亮了他和趙小花未來的前途。他想起趙小花在信裡說過,內蒙古的冬天,冰天雪地,特彆是大興安嶺地區,冷得恨不能把鼻尖凍掉,她做夢都想回老家興隆山城工作,一年四季分明,到了夏季,聞聞盛開的槐花香,很是愜意。
“謝謝您!屈主任!太謝謝您了!”他反複說著感謝的話,覺得語言在此刻格外匱乏。屈京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凝重的囑咐說:
“快去吧!彆耽誤了事兒。老戰友白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彆客氣。”
走出省教委的大門,梁宇飛抬頭看了看天。烈日照得他眼睛發花,可他卻覺得從未見過這麼清亮的陽光。他小心翼翼地把《公函》收好,塞進貼身穿的白背心口袋裡,又用手按了按,確認它還在。那位置離心臟最近,能感受到紙張的溫度,也能感受到自己雀躍的心跳。
他幾乎是跑著去了郵局,電報局的阿姨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笑著問:
“小夥子!看你滿頭大汗的,有啥急事啊?”
梁宇飛喘著氣,一臉激動地對著那位阿姨回答:
“好事!大好事!”他一邊回答,一邊拿過筆和電文紙,一筆一劃地寫道:
“花放心!手續辦妥,畢業我去校接你回家。宇飛。”
他看著阿姨把電文敲進發報機裡,仿佛看到了趙小花收到電報時驚喜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坐在了返回塑料廠的綠皮火車上,車身搖搖晃晃,車廂裡擠滿了旅客,飄散著汗味和煙草味,梁宇飛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他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腦子裡全是趙小花的影子,仿佛看見她穿著花色裙子,手牽手和自己在花前月下散步的樣子,她趴在桌上寫信時認真的側臉,還有她聽說可能調回來時,眼裡閃爍的光芒。
當他回到了塑料廠時,山娃哥正在車間裡檢查著核算數據。聽到梁宇飛的聲音,他立刻直起身來,臉上的汗水都沒顧上擦,著急的問:
“咋樣?辦成了嗎?”
梁宇飛把《公函》遞過去,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說:
“辦成功了!屈主任說:一切手續都辦好了,改革開放有了新政策,不用向高寒地區交培養費啦!我給小花發了電報,讓她放心。”
山娃哥接過《公函》,看了又看,緊繃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露出了笑容說:
“好!好啊!”
他拍了拍梁宇飛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他晃了晃身子,高興地又說:
“我就說嘛!老白靠得住!這下好了,小花能調回來分配工作了。”
他想了想,又對梁宇飛說:
“我回頭看看廠裡有沒有去呼和浩特的送貨車,到時候還是你搭車去一趟,辦理好手續順便把她接回來,省點路費,方便快捷。”
“嗯嗯!那可太好了!我去!我去!我去就行了!”梁宇飛心裡暖烘烘的,覺得整個車間的噪音都變成了悅耳的樂章。
走出車間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紅色。梁宇飛抬頭望著廠門口那棵老槐樹,枝葉在晚風中輕輕搖曳。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趙小花就會像這夏日的風一樣,帶著滿心的歡喜,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而他,會帶著所有的手續,站在內蒙古建築學校的門口,等著他心愛的姑娘,一起踏上回家的路。六月的熱風裡,似乎已經飄來了七月畢業季節的氣息,還有屬於他們的,嶄新的未來。
紅光家屬院的院牆外,楊柳樹枝葉沙沙作響,幾片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在土路上留下細碎的痕跡。山娃晚上下班回來,推開斑駁的院外鐵大門,他抬手拂去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望著晾曬在竹竿上隨風輕擺的粗布衣裳,疲憊的眼底泛起一絲溫柔。
走進院內,就見二弟趙小生背著書包,腳步匆匆地從屋內出來。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山娃敏銳地察覺到弟弟神色間的焦急,心頭不禁一緊。
“大哥!你下班回來了!我嫂子呢?”趙小生氣喘籲籲地急問道。
“我下班先回來了,她還在工廠裡加班呢。你急急忙忙的背著書包乾啥去呀?”山娃回答說著,又一臉驚異的表情問著二弟小生道。
他的胸脯劇烈起伏,向大哥山娃解釋說:
“學校來了通知,空校了一段時間,現在讓回家的學生必須返校上課,暑假有可能不放假了,一邊恢複學習,一邊反思自己的行為。想去找你說一下,可你就下班回來啦。”
山娃的眉頭瞬間皺起,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憂慮。他沉默片刻,伸手輕輕拍了拍趙小生的肩膀,將他拉到院內的石凳上坐下。樹影在兩人身上搖曳,仿佛也在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