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完了車間,從裡麵走出來,快到晚上了,五中隊王隊長引領大家,來到了五中隊的監獄大食堂,在招待間裡,由王隊長陪同高監和大家一起吃了豬肉大蔥餡、豬肉茴香餡、三鮮餡的水餃。還有四盤涼菜和四盤炒菜。
王隊長把一盤三鮮水餃推到曹廠長麵前,蒸汽在他軍綠色的袖口上凝出細水珠,說道:
“嘗嘗這個,韭菜是後園自己栽種的,剛剛割下來,鮮嫩鮮嫩的。”
曹廠長咬開一個,湯汁燙得舌尖發麻,卻舍不得吐——這鮮靈勁兒裡,藏著點“自由”的味道。
“為啥七個人一桌?住處又為啥是七組上下床鋪呢?”山娃忽然好奇的問高監道。
高監正嚼著蒜苔炒肉,聞言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回答:
“單數好管理。要是雙數,兩人一夥鬨起來咋辦?監獄和外麵就是有著本質的區彆,飯桌七個人吃飯,做菜做七盤菜或是九盤菜。不論是衣食住行,一般都是以單數管理。就連樓層不叫樓層,叫筒子,三層樓叫三筒,四層樓叫四筒。”
“奧!嘿嘿嘿!這裡麵與外麵就是不一樣,裡麵是地獄,外麵是天堂;人的一生千萬彆進監獄,生不如死。外麵的世界更精彩。”山娃嘿嘿的笑著,深有感觸的附和道。
“誰都不願意犯罪,但還是有罪犯的。所以,要學法懂法,遵紀守法。”高監又在給大家洗腦上課。
曹廠長不住地點頭輕嗯著,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指著問高監說:
“平時犯人也能吃到這些嗎?”
高監正往嘴裡送餃子,聞言頓了頓,回答道:
“他們平時大菜、菜湯、饅頭和窩頭居多,周五加個肉菜,改善一下夥食。”他夾起一筷子涼拌黃瓜,接著又蹙著雙眸說:
“規矩得講,不然怎麼叫監獄呢?叫勞改犯呢?夥食肯定沒有在家吃得好,想啥吃啥就有啥,這裡麵可不行。如果好吃好喝地招待著,那都該願意犯罪,進來蹭吃蹭喝啦!哈哈哈!”他意味深長,帶有諷刺的味道說著,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也被他的幽默話語逗得哈哈笑了起來。山娃看著七張椅子的餐桌,突然明白那單數的講究——連吃飯都得時刻記著,這裡不是家,是勞改的地方。
晚飯過後,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月光把鐵柵欄的影子拉得老長,像無數道橫亙的鎖鏈。山娃躺在床上,耳邊總響著那光頭的哭聲,還有車床轉動的轟鳴。他摸了摸枕頭下的家門鑰匙,冰涼的金屬讓他踏實了不少——原來能自己開門鎖門,是這麼金貴的事。
第二天的早餐,小米粥熬得正好,米油浮在上麵,像層溫潤的玉。曹廠長就著醬豆腐啃饅頭,品嘗了一口小米粥,讚美地說:
“這粥真香啊!比家裡熬的還香。”
山娃舀了一勺,溫熱順著喉嚨滑下去,把昨晚的鬱結衝散了些。高監走進來時,皮鞋在食堂地磚上敲出節奏,肩章上的星徽在晨光裡亮得刺眼,笑嗬嗬地說:
“吃完早飯,去我辦公室坐坐,給你們看樣東西。”
高監的辦公室窗明幾淨,桌上的搪瓷缸印著“為人民服務”,邊角磕掉了塊漆。茶水泡開時,茉莉香漫開來,山娃剛端起杯子,就見高監從抽屜裡拿出兩個紅絨盒子。
“這是監獄領導們的心意。”他說著,把盒子遞了過來,解釋說:
“摩托羅拉大哥大,剛上市的新產品,有了它,就把bb機淘汰了哈。”
山娃掀開盒蓋,黑色機身泛著冷光,沉甸甸的像塊金磚。他驚得差點把茶杯打翻,激動地說:
“這大哥大!也太貴重了啊……”
高監擺擺手,指節在桌麵上輕輕敲著說:
“拿著吧!以後要大底片、要了解情況,一個電話就找得到我們,太方便了——咱們是朋友,也是合作夥伴。”
曹廠長把酷似黑色金磚的大哥大握在手裡,指腹摩挲著機身上的按鍵,突然歎了句:
“高監!這趟來值了。不僅加深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得到了珍貴的禮物。參觀了監獄犯人的生活和勞動改造,不光是受到了反麵教育,還見了世麵,更明白了啥叫自由!”
返程的小轎車開出監獄大門時,山娃回頭望了一眼。鐵柵欄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遠處的崗亭像個沉默的哨兵。他把大哥大放進公文包,感覺那重量壓在腿上,竟比來時的禮物還沉——那裡麵裝著的何止是部手機,是份體麵,是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份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