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看到了自己。
這與看鏡子有些相似,但又更進一步,隻因他所看到的不僅是自己的皮肉表象,而是連顱中那一閃而逝的想法與思緒,也都瞧個一清二楚。
然而這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那目光銳利得如同刀刃剝開皮膚,這種情況下他藏不住任何隱私的角落,這使他比任何一刻都了解自己,也比任何一刻都討厭自己。
尤其是最近從他心裡誕生出的一些隱秘的欲望,那些他以為不恥又隱隱為之吸引的欲望。
“你為什麼閉著右眼?”尤涅佛問,他企圖以疑問替代掉恥感。
而這聲音又順著一種靈魂的通道回蕩於自己的腦室,並順著腦室出達到自己的耳膜。
下一瞬間,他有些驚悚地發現,不知何時,他自己閉上了左眼。
正與守護神成鏡像對立。
他本能地想要睜開。
一種驚人的銳利如破碎的玻璃和晃亮的刀刃直刺進他的眼眶,一路捅穿眼睛的房水、晶狀體和玻璃體而進入到瞳孔,又沿著視神經一路到底,之後那銳利在腦子裡瘋狂攪動,灰質也好白質也好總之是什麼腦組織都給攪得零零碎碎,任何一個完整的想法都被乾脆利落地切成八份,然後這想法的八份屍骸就朝著無以描述的深洞墜落而下。
這無以複加的疼痛令尤涅佛睚眥欲裂,恨不得一錘頭打爆自己的腦殼終結自己的性命。
這一切都無比清晰地發生在他的眼中,他既親身感覺,又如觀眾目睹,這使他不致於喪失理智,但又使他陷入到更深層次的疼痛。
恍若對著鏡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握著一把榔頭把一根釘子釘入正在看這一幕的眼睛之中。
而隨著這該死的疼痛,眼睛被打開了,是的,與其說睜開,倒不如說是被打開,被冷漠、無情、不仁地打開,就像鑰匙打開鎖。
那是怎樣的一隻眼睛?
白色鞏膜,兩層瞳孔,外層瞳孔是一種樹木暗綠色,上麵嵌著一圈稍淺綠色的複雜符文,而裡側則流淌出葡萄酒般粘稠的血液,一種甘甜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這是他的現實的左眼,投出帶血色的刺痛的光。
而守護神的那隻右眼也跟著打開,是如守夜人形態那般的右眼,投出銀白色的平靜的光。
兩道目光旋即交彙。
隻聽轟的一聲,好似什麼徹底破碎。
一道純白色光柱驟然撕開波濤洶湧的陰雲,兀然之間從天而降,就聽攝魂怪們大聲呼號,恍若飛蛾般狂野而凶險地撲進那純白光柱中,隨之也便如飛蛾於火上燃燒一樣灰飛煙滅。
儘管如此,攝魂怪還是一隻接著一隻撲進去,不消片刻便都亡失了蹤跡。
山穀一片岑寂,若非那幽暗的小湖依在那裡靜靜地呼吸,那呼吸的波瀾聽在耳中似如咯咯咯咯的喉音——
假如它們追尋的是徹底的死亡,那麼它們或許就真達成了夙願。
係統的消息也是一道接著一道,然而尤涅佛腦海裡一片空白。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做什麼?
即使是這樣基礎的想法都沒有,又或者說早就被切成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