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林墨就被胖廚子踹進了膳堂後廚。昨夜淋透的衣裳還泛著黴味，此刻混著蒸籠溢出的霧氣，活像條醃入味的鹹魚。灶台上跳動的燭火映著胖廚子油光發亮的臉，活脫脫像顆鹵過頭的醬香獅子頭。
"把這筐靈芽菜切丁，要方方正正半寸見方。"胖廚子把玄鐵菜刀剁在案板上，震得竹簍裡的青椒蹦出三顆，"切歪一片，午飯就吃你自己的手指頭！"
林墨揉著生疼的屁股起身，忽然瞥見胖廚子頭頂的橙光裡飄著個骰子虛影。他心念一動，摸出懷裡的變異銅錢。灰霧自指尖滲出，悄無聲息地卷走骰子一角。
"哐當！"
菜刀突然脫手飛出，貼著胖廚子耳畔釘入梁柱。半截斷發緩緩飄落，簍中青椒齊齊裂成規整的方塊。胖廚子瞠目結舌地望著案板上自動排列的菜丁，肥厚的手掌在圍裙上蹭了又蹭："你小子使的什麼妖法？"
"是廚神顯靈。"林墨虔誠地朝灶王爺畫像作揖，趁機又薅了團橙霧。銅錢上的"運"字閃過微光，化作細小金蟾鑽入袖口。昨夜他在茅屋試了七十三次，終於摸清這銅錢能吞食他人氣運的脾性——前提是對方正在走黴運。
晨光漫過窗欞時，膳堂已飄起勾魂攝魄的香氣。林墨蹲在送餐口，目光掃過排隊弟子的頭頂光柱——紅衣少女的粉霧裡浮著鴛鴦佩，麻臉青年的黑氣中纏著鎖鏈，最紮眼的是王虎那團翻湧的骷髏黑雲，正張牙舞爪地撲向每個靠近者。
"虎爺，您的十全大補湯。"林墨舀起勺泛著金光的濃湯，指節輕叩鍋沿。昨夜在茅屋試驗百次的黴運黑霧，此刻順著勺柄滲入湯中。那黑霧是他從刑堂楚狂人身上剝離的凶煞之氣，混著王虎自身的黴運，活像團蠕動的瀝青。
王虎狐疑地抽動鼻翼："今日怎的這般殷勤？"
"聽說師兄昨夜..."林墨壓低嗓音，"在靈獸苑得了奇遇。"這話倒不假——王虎衣擺沾著的七彩翎羽，正是看守靈草園的霓虹雉尾。那雉鳥每日辰時會對著朝陽開屏，羽尖能凝出三滴破曉甘露。
"算你識相！"王虎得意地揚起下巴，骷髏黑雲竟凝成冠冕形狀。他仰頭飲儘湯汁，咂著嘴皺眉："怎的有股子鐵鏽味？"
話音未落，天際滾過悶雷。
林墨縮回送餐口，數著心跳默念："三、二、一..."
"轟隆！"
霹靂精準劈穿王虎的束發玉冠，青煙自他炸開的發髻騰起。排隊弟子哄然大笑，人群中有女聲驚呼："快看他的鞋！"
玄色雲紋靴底，不知何時粘著坨風乾的靈鶴糞。更要命的是，這糞便正來自護山神獸青鸞最寵愛的坐騎——那扁毛畜生上月剛啄瞎了丹房長老的眼睛。
"唳——"
清越鸞鳴破雲而至，王虎頭頂黑雲骷髏瞬間潰散。在眾人目瞪口呆中，這位外門一霸被追得滿山亂竄，最後慌不擇路撞進女浴池的結界。當戒律長老鐵青著臉將他倒吊在山門前時，他發間還卡著片青鸞尾羽，在晨風中招搖如旗。
"效果比預想的還好..."林墨摩挲著發燙的銅錢。那抹黑霧歸來時竟裹著縷金線，在他掌心凝成個迷你王八的虛影。龜殼上隱約浮著卦象，卻被後廚蒸騰的熱氣模糊了。
午後的膳堂突然安靜得詭異。
林墨擦拭桌案的手頓了頓。銅錢在懷中突突跳動，灰霧不受控地湧向門口——蘇雨薇正踏著滿地碎光走來，月白裙裾掃過處，其他弟子的氣運光柱紛紛避讓，活像群臣退避女帝鑾駕。
"一份清心粥。"她叩了叩檀木食盒，袖口滑落的銀鏈綴著枚殘破玉玨。那玉玨裂痕處泛著星輝，竟與林墨銅錢上的"運"字紋路暗合。
林墨的竹勺僵在半空。少女頭頂的銀河光瀑中，那座朦朧宮闕越發清晰，飛簷下竟懸著串與他手中相似的銅錢。灰霧突然暴動，餓虎撲食般衝向銀光，卻在觸及宮闕虛影時被震散成星屑。
"小心燙..."他慌忙遞出粥碗，指尖與蘇雨薇相觸的刹那，整座膳堂的氣運光柱齊齊震顫。銅錢上的金蟾印記突然睜開豎瞳，貪婪地吞噬著銀光邊緣的星屑。蘇雨薇腕間玉玨突然發燙，在桌麵映出半闕殘詩：
【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
瓷碗墜地的脆響驚碎了幻象。林墨觸電般縮回手，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泛著玉色光華，仿佛有星河在皮下流淌。蘇雨薇睫羽輕顫："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暮色降臨時，林墨蹲在後山溪畔，把發燙的銅錢浸入冷水。王八虛影在波紋中舒展，竟化作龜甲紋路浮出水麵：
【癸卯年七月初七，外門弟子王虎因偷窺女浴，被罰思過崖麵壁三月】
字跡未散，銅錢突然跳出手心。林墨追著那道金光鑽進楓林，險些撞上正在埋酒壇的掃地僧。老人頭頂的青蓮光柱垂下藤蔓，卷走了他袖口的王八虛影。
"小子，知道什麼是飲鴆止渴嗎？"老頭拍開泥封猛灌一口，酒液順著花白胡子滴落，"偷來的氣運，終歸要還的。"他腰間掃帚柄上新添的"鎮嶽"二字，正與藏書閣那柄初代宗主佩劍的銘文如出一轍。
林墨盯著老人光柱中盛開的青蓮，突然發現每片花瓣上都刻著人臉——最外層那瓣分明是昨日刑堂楚狂人的麵容。
夜色漸深時，思過崖傳來王虎的慘叫。據說有群毒火蟻在他褲襠裡安了家，而本該值守的弟子，那晚都在圍觀膳堂上空成精的鍋鏟跳《仙界dis》。那把玄鐵鍋鏟扭動著鏟柄，在月光下投射出個肥胖身影——活脫脫是喝醉的胖廚子在跳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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