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拉這邊，傷勢已經相當嚴重，她本人對此也是一清二楚，或者說，在動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遠超身體承受能力極限的出手，後果是內臟位移，嚴重的出血。
介於剛才有意識短暫中斷的情況，不排除大腦也受到了損傷。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還能動。
能動就是活著。
活著就能打人，或者被人打。
安琪拉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睜大雙眼，努力想從模糊的視野中尋找敵人的位置。
身體越來越冷，疼痛感開始加劇，無論怎麼眨眼睛都很難看清前方。
“咳咳——咳——”
咳嗽聲斷斷續續。
安琪拉咬緊牙關，努力想要扼殺掉喉嚨一切企圖示弱的聲音。
真正的勇士，絕不會在奮戰中昏迷！
它會竭儘所能，舍棄生命，直至勝利的歡歌奏起，或者死亡的鐘聲敲響。
在此之前，永遠向前，永不回頭。
出鞘的劍不會歸鞘。
它將在暢飲仇敵的鮮血之後，毫無遺憾地折斷在戰場之上，正如花朵綻放於那最熱烈的盛夏！
折戟沉沙！
破釜沉舟！
提比斯不知何時已經從樹乾中離開，他晃了晃歪斜的脖子，用手將角度怪異的腦袋掰直，隨後轉向安琪拉的方向。
當然，這一切在近乎失明的女孩眼中是並不存在的。
但是她知道的，敵人就在前方。
就在前方……
“呀啊啊啊啊啊！！！——”
向兩邊搖晃的踉蹌身體逐漸站直，方向收斂成筆直的線，並且一往無前！
向前！向前！
殺掉它！或者被殺掉！死於自己的弱小！
安琪拉再度張開雙臂，渾身的力量開始向著指尖彙聚，滿頭黑發在逆向的空氣阻力中瘋狂舞動。
這一刻，時間的感知無限放慢。
安琪拉的腦海中閃現過無數模糊的畫麵，其中有關於亞瑟的，也有凱瑟琳，還有她。
時光如流水。
女孩的生命是如此短暫，甚至來不及讓她看完一整個四季輪回，超越人類的天才智慧賦予了她異常誇張的成長速度，卻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增加了不必要的負重。
——不舍。
當人心中開始出現不舍的情緒，對於生的眷戀就會變得無比強烈，難以忽視。
即便如此，還是不得不去死，用死拖延時間，用死證明自己。
激烈的衝突之下，人也會承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波光流轉，五彩斑斕的記憶畫卷最後儘數翻篇，被黑暗取代，最後隻剩下了正中的一點點。
那是光。
第一次離開封閉狹小的環境時，那幼小生命所接觸到的陌生光芒。
太陽的光。
安琪拉的拳頭再一次擊打在提比斯身上，後者不閃不避，仍由自己的心臟位置被擊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麵色沒有任何改變。
“嗬嗬嗬嗬……”
低沉沙啞笑聲。
“不愧是異人，天生的異常者，不配被稱為人類的雜種，小小年紀居然有這麼恐怖的殺傷力。”
“你簡直是人形的兵器！”
“如果剛剛受到攻擊的是普通民眾，它已經徹底死亡了，死的不能再死，蒼藍魔力也救不了它！”
“你是危險的存在，你是災難！”
“民眾沒有控製你的手段，它們要麼趁著你弱小消滅你，要麼等待你長大的那一天，自己淪為餌食。”
“是我幫它們控製住手腳，以免自己傷害自己，現在卻多了你們，你們！你們這些該死的人渣！敗類！居然想要傷害天賜的造物！”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沒有人想被吃掉，沒有人生來就應該是餌食，是你，是你們異人！你們的存在破壞了平衡，破壞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規則，破壞了人們的幸福！”
安琪拉伸直的拳頭抖了抖，強烈的冰冷自體內湧出，令她感到無比難過。
我……破壞……
她想起了很多人平日裡看她的眼神。
厭惡中混雜著恐懼和陌生。
她，他，還有她，他……
他們都是這麼看我的。
是我的錯嗎？
“這下子你也明白了吧？愚蠢的低賤生命，你根本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資格！”
“我給了你們自我奉獻的機會！”
“我教會你們犧牲自己，幫助其他人！”
“這是救贖！救贖！偉大的救贖！獨一無二的救贖！”
提比斯狂熱地喊著，停頓片刻，聲音恢複了平靜。
“而你在做什麼？”
“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你，還有你背後那個男人。”
“你們不過是被大家拋棄的可憐蟲罷了，哪怕依靠彆人的死亡存活下來，等待你們的也將是無儘的孤獨，是民眾的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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