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頭,節哀啊,人死不能複生,活人的日子總得過下來,是吧?”
王軍臉上掛著虛偽的笑,朝保鏢使了個眼色。
保鏢舉起手裡的塑料袋,張開袋口,朝老朱頭示意。
袋子裡,五遝嶄新鈔票堆的整齊,紅的像血。
“礦上念在朱孝辛苦一場,批了五萬撫恤金,拿著這筆錢,把孫子照顧好,也算朱孝沒白死。”
王軍冷笑著說,胸有成竹。
05年,村裡誰家能有五千存款都算富裕。
桌上可是五萬,五萬塊錢!能砸垮多少人的腰?
人死不能複生,拿錢過日子才是實在。
老朱頭佝僂著站在爐子邊,手裡多了根煙杆,煙鍋裡隻剩個底。
他沒回話,隻是一口接一口的嘬旱煙。
王軍的假笑掛不住了,朝保鏢微微偏了下頭。
保鏢眉毛一挑,兩步走到老朱頭麵前,抬腳就踹在老朱頭腿彎上!
“噗通”,老人毫無防備,摔在地上,煙杆飛了出去,火星濺了一地,幾眨眼也滅了。
裡屋,矮床上還癱著一個頭發淩亂的老婆子。
老婆子上身披著一件帶補丁的棉襖,灰蒙蒙的,臟的看不出來原來的顏色。
紅腫的眼,眼淚混著灰往下淌,在下巴積成黑水珠,落在被子上。
聽到外邊的動靜,她摸索著想要爬起來,兩條像筷子似的腿根本使不上力,離床幾公分又跌回床上。
她發狠的捶打著病腿,壓抑著哭聲問道,
“老頭子,你到底咋了?說話啊!”
老朱頭趴在地上,疼的冷汗直冒,強撐著朝裡屋喊,
“沒,沒事,老婆子,隻是不小心把水壺碰倒了。”
王軍還嫌不夠,朝保鏢揚聲罵:“哎,你看看你,怎麼這麼毛躁,還不快把水壺扶起來。”
保鏢咧嘴笑,應了聲是,隻是身子沒挪一下。
老朱頭和小醜一樣,在地上緩了好一會,手指摳著桌腿,一點一點往上撐。
整個過程,王軍就和沒事人一樣,抄著手笑眯眯看戲。
等老朱頭好不容易爬起來,他才起身,走到老朱頭身邊,湊到老人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老東西,彆給臉不要臉。”
“下礦挖煤,誰不是把腦袋彆褲腰帶上?”
“給你五萬是可憐你!你兒子是死了,孫子還在鎮東頭念書呢,山路,又高又陡的,可不太平!”
說著,王軍歪嘴瞥了眼裡屋,
“還有你老婆子,沒記錯的話,藥不能斷吧?”
“識相點,拿錢簽字,這事就算結了。”
老朱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藏在背後的手捏緊了,手指都因為缺血變的煞白。
裡屋床上,老婆子死死咬著被角,眼淚浸濕臟汙的棉絮,眼裡隻剩死灰。
王軍玩夠了,嗤笑一聲直起身,從塑料袋裡抓出一遝錢,拍在老朱頭臉上。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過去把字簽了。”
說完,他手一鬆,紅色的鈔票散落一地。
渾濁的老眼看著地上四散的錢,背在身後的拳頭,一點點鬆開。
老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連背都好像更駝了。
蹣跚著,一步步走到桌子旁,拿起筆在紙上劃拉出歪扭的名字;朱正。
“這就對了,以後管好你們的嘴。”王軍丟下這句話,帶著保鏢揚長而去。
破門哐當一聲。
屋裡,隻剩鎢絲燈苟延殘喘的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老朱頭身子一軟,癱到地上。
他看著地上沾了土的錢,大顆大顆的淚砸下來,和塵土混在一起。
他就那麼癱著,過了很久很久,沒有起身,趴在地上,像個沒有脊骨的動物,黑灰的爪子挪動著,地上的錢越來越少。
沾了土的錢能撿,沾了血的呢?
屋簷下,黑白布條無風自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