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棠住在韓哈村,劉軒三人進村後,循著村民指引,轉過幾株歪脖老柳,眼前豁然出現一座青磚黛瓦的宅院。雖經歲月侵蝕,仍能看出宅院昔日的體麵,飛簷上殘存的獸頭瓦當,門楣處斑駁的雕花,無不顯示著這裡曾是大戶人家的宅邸。
可走近了才發覺異樣。朱漆剝落的院門兩側,歪斜地支著幾間茅草棚子,葦席為牆、樹枝作梁,與主宅極不相稱。
夏至上前輕叩門環,銅環與木門相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多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圓臉丫鬟的麵容。那丫鬟約莫十五六歲,身著靛青色的新羅式短襦,腰間係著條半舊的綢帶。
“幾位貴客找誰?”丫鬟眨著眼睛問道,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氣度不凡的劉軒身上。
劉軒微微一笑:“勞煩通稟你家主母,就說她弟弟和弟媳特來拜見。”
丫鬟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連忙福身道:“貴客稍候。”說罷輕輕掩上門,腳步聲匆匆遠去。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院門再次打開。李硯棠快步走出,見到劉軒便要行大禮:“草民拜見國主陛下、皇後娘娘。”她顯然已經從丫鬟的稟告中,猜出了寧欣月的身份。
劉軒連忙伸手相扶扶:“姐姐不必如此。”
寧欣月也盈盈萬福:“見過姐姐。”她目光掃過李硯棠的衣著,不由得微微一怔。這位前朝公主身上的藕荷色襦裙已經洗得發白,袖口處還打著幾個細密的補丁,竟比方才那丫鬟的衣裳還要寒酸幾分。
轉念間,寧欣月便明白了其中緣由——李硯棠寧可穿著破舊的華夏衣裙,也不願換上時新的新羅服飾。在這戰亂頻仍的年月,她想添置漢家服飾卻無處去買,但仍固執地守著這份故國情懷。
李硯棠慌忙側身避開:“皇後娘娘這般,當真是折煞民婦了。”她聲音裡帶著幾分惶恐,卻又透著一絲久違的暖意。
將三人引入正堂後,李硯棠吩咐丫鬟奉上清茶。茶是尋常的山茶,盛在略顯陳舊的青瓷茶盅裡,卻彆有一番清雅韻味。
寧欣月輕撫茶盅,溫聲道:“姐姐心慈,院外那些草篷,想必是前些時日施粥所用吧?”她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都明白此番定要將李硯棠請回長安,隻是這“請”,若是真請,自然比劉軒直接下令要妥當得多。作為皇後,寧欣月自然知道,她和李硯棠同為女人,還是自己開口效果比較好。
李硯棠聞言一怔,心中暗歎:“這位皇後好生厲害,僅憑幾處草篷便猜出我施粥之事。”她微微欠身,謙遜道:“韓州前些時遭了糧災,百姓食不果腹。民婦不過是儘些綿薄之力,卻也杯水車薪。倒是國主與娘娘駕臨後,迅速平抑糧價,這才是真正的濟世之舉。”
她頓了頓,李硯棠聲音漸低:“也正是因此,民婦才決意向國主坦露身份。”
寧欣月與李硯棠又閒聊幾句,逐漸將話題引導到長安上麵。從朱雀大街的繁華說到曲江池的春宴,言語間不著痕跡地描繪著京城的盛景。李硯棠眼中時而閃過追憶之色,時而流露出幾分向往。
就在二人言談甚歡之際,劉軒忽然開口:“姐姐,小弟有一冒昧之請,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硯棠放下茶盅,恭敬說道:“國主但說無妨。”
劉軒道:“上次聽姐姐提及姐夫與外甥因霍亂離世,不知當時村中可有大範圍傳染?”
李硯棠神色一黯,道:“當時村中沒有大規模傳染,那日先夫帶孩子出門遊玩,玩的非常儘興,回來還好好的。誰知當天夜裡,兩人便上吐下瀉,不過幾日光景……”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隻餘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在堂中回蕩。
劉軒沉默良久,終是輕聲問道:“請問姐姐,家裡平日飲水,可是取自那條清溪?”
李硯棠搖搖頭,道:“我家有水井,從不飲用清溪之水。”
劉軒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到,李硯棠的丈夫和兒子,並不是死於霍亂,定然是那日在外麵吃了不乾淨的飯菜。
他再也坐不住,快步走到門邊,向外麵一招手,喚來零三:“你即刻返回安東,將知府龔恒瑾以及大中縣令叫過來。”
李硯棠見劉軒神色凝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寧欣月便將事情緣由,和她說了一遍。
零三領命離去後,劉軒命人取來大中縣的地形圖,在廳堂中央的八仙桌上徐徐展開。他俯身細看,手指沿著清溪的走向緩緩移動,時而停頓,時而輕叩。
過了一會,劉軒又向李硯棠要來筆墨,他挽起衣袖,提筆在宣紙上揮灑,時而勾勒出蜿蜒的線條,時而標注密密麻麻的小字。
李硯棠看著墨跡在紙上漸漸成形,忍不住輕聲問道:“國主,這是……”
劉軒擱下筆,將繪製好的圖紙推到李硯棠麵前:“姐姐請看。我打算在大中縣每個村落開鑿四口公用水井,派專人看守,百姓飲水必須取自井中。再修建地下暗渠,將各家廢水引至低窪處集中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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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漸漸激昂:“清溪河道要徹底疏浚,官道之側每隔十裡設公共茅廁,派專人每日清理。”
寧欣月湊近細看,補充道:“還要在溪畔廣植柳樹,既能固土,又可成蔭。”她的指尖在圖紙上輕輕一點:“這裡可以建個浣衣池,引山泉活水。以後禁止百姓在溪邊洗衣服。”
李硯棠望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忽然紅了眼眶。她抬頭看向劉軒:“這位國主,是真的將百姓福祉放在心裡。”
約莫一個時辰後,院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龔恒瑾帶著大中知縣崔保福風塵仆仆地趕來。
劉軒將繪製好的工程圖在案上鋪開,詳細說明了自己的治水方略。
龔恒瑾邊聽邊點頭,待劉軒說完,卻麵露難色:“國主明鑒,此工程耗資甚巨,莫說大中縣,便是整個安東府的庫銀也……”
說到這裡,他偷眼看了看劉軒的臉色,硬著頭皮繼續道:“恐怕連民夫的工錢都難以籌措,更何況各種砂石物料。”
劉軒緩緩點頭,知龔恒瑾說的是實情。但若要從朝廷調撥銀兩,全力支持這一縣之地,不但不現實,而層層審批也耗費時間。他沉吟道:“此事關乎全縣百姓性命,可否讓鄉紳富戶捐資?”
龔恒瑾與崔保福交換了個眼神,苦笑道:“回稟國主,那些富戶多居於上遊,家中自有水井……”話未說完,意思已不言而喻。
堂內一時陷入沉寂。寧欣月目光從地圖移到劉軒臉上,美眸突然一轉,微笑著說道:“陛下,臣妾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富戶自願掏錢,隻是不知陛下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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