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如同走馬燈般快速閃爍、流轉,將年輕時的沈晚雪與蕭定邦相處的一幕幕,清晰地展現在蕭玉辰麵前。
最初的日子裡,沈晚雪的行動帶著明顯的、近乎笨拙的目的性。
她會“恰好”在蕭定邦經常散步的花園小徑上撫琴,琴聲清越,引人駐足;她會捧著一卷詩詞,在書房外“偶然”遇到苦讀的蕭定邦,然後用帶著幾分羞怯和崇拜的語氣,向他請教其中晦澀的典故;
她甚至會笨拙地“不小心”打翻茶水,弄濕蕭定邦的衣袍,然後在一片慌亂和道歉聲中,創造進一步接觸的機會。
她的每一次“偶遇”,每一次搭話,每一次看似天真爛漫的舉動,在蕭玉辰這個洞悉了部分真相的旁觀者眼中,都顯得那麼刻意,那麼充滿了斧鑿的痕跡。
言行舉止間,雖然她努力表現得不諳世事、純真善良,但眉宇間那一閃而逝的緊張和眼底深處隱藏的試探,卻難以完全掩蓋。
她在小心翼翼地執行著來自太一教的命令,步步為營地拉近著與這位大疆王朝炙手可熱的年輕權貴之間的距離。
然而,人心並非草木,孰能無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複一日的相處,那些刻意的偽裝,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被悄然剝離。
年輕的蕭定邦,確實有著足以讓任何女子傾心的資本。他出身高貴,卻並非紈絝子弟,年紀輕輕便已展露出過人的才華和政治抱負;他風度翩翩,談吐不凡,無論是探討經史子集,還是評論軍國大事,都有著獨到的見解;
偶爾,在卸下對外的戒備時,他也會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覺的溫柔和關懷——或許,那也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偽裝和試探,但在當時不諳世事的沈晚雪眼中,卻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起了圈圈漣漪。
蕭玉辰痛苦地看到,母親眼中最初的那份警惕與疏離,在一次次看似不經意的關懷中,在一次次才華橫溢的交談裡,在一次次月下漫步的朦朧氛圍下,漸漸地被融化了。
她看他的眼神,不再僅僅是完成任務的試探和評估。
那眼神裡,開始有了少女不自覺的依賴,有了被才情吸引的傾慕,有了……難以抑製的、純粹而真摯的情愫。
當蕭定邦在一次狩獵中,奮不顧身地為她擋開失控的驚馬時;當他在她生辰那天,笨拙地送上一支親手雕刻的、並不算精致的桃花木簪時;當他在她“無意”間流露出思鄉之情時,輕聲許諾將來會帶她遊遍江南美景時……
蕭玉辰看到,母親臉上綻放出的笑容,是那樣的明媚,那樣的羞澀,那樣的發自內心。那笑容裡,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偽裝,隻有陷入愛河的少女,最純粹、最動人的光彩。
她,真的愛上了這個她本該去接近、去利用的目標。
而蕭玉辰,這個來自未來的旁觀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他目睹著母親一步步陷入這張由陰謀和算計編織的情網,明知道前方是萬丈深淵,明知道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的序幕,卻無能為力,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去提醒,去阻止。
看到母親臉上那真摯的、不含雜質的笑容,再想到她後來在那座冰冷侯府中日漸憔悴、鬱鬱而終的模樣,想到她最終被毒害的淒慘結局……蕭玉辰的心,如同被無數把鈍刀反複切割、淩遲,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母親並非一開始就甘願成為棋子。她也曾有過真摯的情感,也曾有過對愛情的憧憬。隻是,她的愛情,從一開始就被陰謀所籠罩,被命運所捉弄。
在這一刻,蕭玉辰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母親當年的掙紮、痛苦與無奈。那不僅僅是對被欺騙的憤怒,更是對一份真摯情感最終淪為陰謀犧牲品的絕望。
幻境中的畫麵,定格在一次溫馨的月下漫步。
年輕的蕭定邦似乎剛剛講了一個有趣的見聞,逗得沈晚雪笑靨如花,眼波流轉間,滿是藏不住的甜蜜與嬌羞。
兩人並肩走在侯府花園的鵝卵石小徑上,月光如水銀般傾瀉下來,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朦朧的光暈下,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而靜謐。
然而,就在蕭定邦先行一步,身影消失在小徑轉角之後,就在沈晚雪還沉浸在那份溫馨的餘韻中,獨自佇立在月光下,嘴角噙著一抹尚未散去的笑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