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典禮結束之後,時間已臨近中午時分。午餐就在王宮內一處寬闊的草地之上舉行,以王室宴會的標準來看,頗為簡陋。原本覆蓋於草地上厚重的積雪早已被清掃一空,隻留下一片暗褐色的土地。在這片空曠之地,錯落有致地聳立著眾多熊熊燃燒的篝火堆,它們宛如一個個忠誠的衛士,默默地守護著保羅最後的一絲魂魄。這些舔舐著寒風的橘色火焰是宴會上唯一的色彩。
此時此刻,無論是至高無上的國王和高貴典雅的王後,亦或是位高權重的王公大臣們,都依然身穿著色調深沉的衣服。遠遠望去,他們就如同一群正在尋覓食物的烏鴉一般。
待所有人落座後,維揚緩緩地站起身來。他輕輕地舉起手中的酒杯,聲音低沉而堅定地說道:“讓我們共同緬懷我們敬愛的首相保羅大人!”
這句話如同一陣清風,傳遍了整個宴會。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大家紛紛舉起酒杯,與維揚一同對著那灰蒙蒙的蒼天。
“緬懷保羅大人!”眾人異口同聲地喊道,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讓冬寒更加肅穆。隨後,他們毫不猶豫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隨著最後一滴酒滑入喉嚨,維揚慢慢放下酒杯,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除了恩伯林家族的成員都護送保羅的棺木,離開了王城外,其餘各大家族都有成員到場了。隻是,有的家族誠意十足,領主自己攜著家眷親自前來;有的家族則很是敷衍,派些無關痛癢的人員前來。
德拉肯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以熔岩躁動為借口,隻派了一個叫做卡登·德拉肯的人及幾名侍從前來吊唁。這人是現今惡魔龍峰的領主希德勒·德拉肯的兒子。當然,希德勒的孩子據說有幾十個,這個瘦弱的卡登“大人”比不可能是受他喜愛的孩子,很可能還是一個私生子。若不是他身上那些暗紅色的龍鱗,以及繡著黑山紅火的披風,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德拉肯家族的人。
由於德拉肯家族的名望,卡登自然也是上座的成員,與禦前會議的諸位大人在一張長桌上,離維揚頗近。維揚時不時掃視這個年輕人,他甚為寡言,即便伊夫·阿瑞德那含混不清的語調讓桌上那些嚴肅的大人們忍俊不禁,但他仍然默默地吃著自己麵前的食物。
樂隊正演奏著一首如泣如訴、哀怨動人的樂曲,仿佛要將人們心中最深沉的情感都喚起。與此同時,遊吟詩人用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歌頌著保羅曾經立下的赫赫功勳。
然而,在濃烈的酒精刺激之下,許多人似乎已經忘卻了這場宴會的初衷——它本是為了紀念保羅而舉辦。隨著時間的推移,宴會現場逐漸變得喧鬨非凡。原本緊繃著麵容的賓客們,此刻也紛紛展露出愉悅歡快的神情。有些人開始放縱自己,大聲呼喊;還有些人則含情脈脈地向端來美味佳肴的侍女眉目傳情;更有甚者乾脆離席而起,與其他家族的權貴暗中勾結......整個場麵混亂不堪,方才的莊嚴與肅穆早已蕩然無存。
維揚知道自己的喝止沒有任何意義。但眼前的這一幕仍然讓他痛心不已。這些人載歌載舞,是在開心保羅的離世,還是提前為自己的退位而狂歡?
“父親!”艾登端起一杯清酒走到了維揚的麵前,他的臉上掛著擔憂,眼中透露著沉沉的心事,“保羅大人離開了我們,我會永遠記得他對我們的恩情。但請您一定要振作起來,您是王國和我們的主心骨。”
維揚看著這個孩子,疲倦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是一個威嚴的人,即便為人父,也是嚴父,孩子們和他都談不上親近。但這接二連三的變故似乎讓艾登開始慢慢成長了起來,能夠體恤自己的艱難,還能試著來開解自己。
維揚也端起了酒杯,對著艾登微微示意,接著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艾登也喝儘了清酒,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蕾妮一雙清澈的眼睛一直在宴會上的各位大人身上流轉,王後羅斯·阿瑞德不禁問她:“你在觀望什麼?”
“除了父親莫爾蒙家族,母親您的阿瑞德家族,保羅大人的恩伯林家族,還有就是德拉肯家族和奧斯威爾家族,以往的國王都是從這五個家族中誕生的。我在想,這次會是哪個家族的人成為國王。”
“噓!”羅斯看了一眼維揚,然後告誡道,“不要在你父親的麵前提這樣的事情,你還認為他最近的煩心事不夠多嗎?”
“母親,這有什麼可煩心的呢?”蕾妮挑起一顆醃漬櫻桃,“父親這些年做國王屬實辛苦,如今正好卸下擔子,去做一個輕鬆的領主;哥哥以後也會繼承父親的爵位,成為伯德平原之主;而我還能留在王城,享受這樣的美味和無憂無慮的生活。”
說罷,她一口把櫻桃銜入口中。
“我也要,我也要!”蘭迪舉著叉子,對著姐姐撒嬌。
蕾妮笑著撿了一顆最飽滿的櫻桃,塞進了弟弟的嘴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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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蕾妮的一番話也進了維揚的耳朵中,他並不為女兒的這種想法而動怒,而是為她的天真而感到擔心。隻希望弗蘭克能儘快挑選合適的人選在孩子身邊,否則他真要寢食難安了。
宴會中的喧鬨聲越發激烈。維揚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便起身離開。他起身之時,喧囂聲稍稍弱了一些,等他轉身離開後,則變得更加沸騰。
下午,他仍舊去了議事廳,但這次他讓約書亞·奧斯威爾父子以及卡登·德拉肯與自己一起同坐高台上,傾聽百姓們的心聲。兩位奧斯威爾倒是神色如常,但卡登似乎很不習慣這樣身居高位的狀況,總是不停地扭動著瘦弱的身軀,眼神也是飄忽不定的。
第一位進來的一位牧民,他形容枯槁,身上的龍鱗也脫落了大片,裸露的血肉又像是被火焰炙烤過一般,漆黑發爛,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勞碌的老者,你有何事要啟奏陛下?”約書亞率先開口道。
那牧民跪在地上,“國王陛下,德拉肯大人的手下搶走了我所有的羊,我想要理論,卻被他們捆起來拔掉了龍鱗。他們還把燃油澆在我的身上,我是跳進了河裡才撿回來一條命……”
“是哪位德拉肯大人?”維揚嚴肅地問道。
“我不認識那位大人。他的侍從帶著德拉肯的旗幟,他們說我放牧的地方侵犯了他們的領地。我隻有這些羊了,如今都被搶了,手也抬不起來了,如何活下去呢?”牧民的聲音非常地虛弱,一定是靠著最後的信念才走到王城來的——他相信,公正的國王會給他主持公道。
“卡登大人,你怎麼看?”約書亞看向了這位高台上的德拉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