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可能……”阿澤的臉色蒼白如紙,聲音裡充滿了掙紮和拒絕相信的顫抖,“你一定是弄錯了,或者在騙我們,對不對!石武……石武他絕不會就這麼……不會的!”
尚杬手中的火把不知何時已滑落,歪斜地抵在冰冷的地麵上,火焰掙紮著縮小,舔舐著潮濕的石塊,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本就逼仄的石穴隨之變得更加昏暗,陰影如同活物般從四周擠壓而來,將三人臉上絕望與驚疑的表情吞噬大半。
簡清沉默地俯身,拾起那支將熄的火把。他將其舉到刺尾貂的麵前,讓那微弱搖曳的光暈儘可能地照亮對方的臉龐,尤其是那雙圓睜的、仍殘留著驚懼的眼睛。
“你們兩個,”他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冷酷,打破了幾乎令人窒息的悲慟,“先彆急著絕望,把眼淚擦乾淨。事情……恐怕並非這樣。”
尚杬和阿澤同時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他。
“你……你不相信我說的?”刺尾貂也被這冷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聲音帶著委屈和困惑。
“不,”簡清緩緩搖頭,聲音低沉而平穩,“我並非不信你。恰恰相反,我相信你此刻……正無比真誠地複述著你所‘知道’的一切。”他刻意加重了“知道”二字。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飛快地掠過審訊奎裡的畫麵——那個被製成傀儡而不自知的家夥,如何繪聲繪色、邏輯縝密地編織那個關於銀色警徽的故事,起承轉合幾乎無懈可擊,卻最終被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出賣。而最令人心底發寒的是,即便漏洞被指出,奎裡臉上浮現的,也並非被拆穿的驚慌,而是真真切切的、深不見底的迷茫。
“但是,”簡清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充滿塵埃的空氣,重新睜開眼,“你的故事裡,存在一個無法自洽的矛盾。”他緊緊盯著刺尾貂開始閃爍不定的瞳孔,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是否與奎裡同出一轍,“你說,大祭師將石武帶進了隔音的熬藥間,你心中恐懼,不敢停留,隻是‘聽到’了裡麵的動靜。那麼——”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麵,“——你又是如何‘知道’,大祭師往那瓶化形藥水裡,加入了‘幾種顏色非常可怕的魔藥’?這清晰的視覺細節從何而來?除非……你並非僅僅‘聽到’,而是親眼‘看到’了那瓶藥水的變色。告訴我,你當時,真的親眼目睹了嗎?”
刺尾貂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的眼神變得迷離而混亂,仿佛試圖聚焦卻無法做到,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掙紮——那神情,與當初的奎裡,幾乎一模一樣!
“窗……窗戶!”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刺尾貂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變得急促而肯定,“對!窗戶!我……我雖然害怕,但我還是……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扒著門上的小窗戶,偷偷往裡看了一眼……就一眼!我看到了!那些魔藥的顏色……非常可怕!”他急切地解釋道,仿佛在努力說服自己。
“我們剛才潛入時,仔細觀察過魔藥室。”簡清的聲音冰冷如鐵,毫不留情地擊碎了這脆弱的辯解,“我清楚地記得,那排熬藥間的門——厚重、堅實,為了隔音和保密,根本沒有一扇門安裝有窗戶。”
“阿澤!”簡清低喝一聲。
阿澤立刻會意,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伸出手指輕觸石壁。兌的力量無聲湧動,他們麵前的石壁悄然融開一道極細的縫隙,剛好能將外界魔藥室的景象納入眼底。刺尾貂被催促著,緊張地透過縫隙向外望去,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那一扇扇緊閉的、光禿禿的厚實木門……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儘,最終化為一片死灰。他踉蹌著後退,無力地跌坐下去,眼神徹底被巨大的困惑和茫然占據。“可……可我明明記得……窗戶上……投下了一個很大、很恐怖的影子啊……”他喃喃自語,仿佛整個世界的基礎都在崩塌。
“他……他這是怎麼了?”阿澤望向簡清,“記憶錯亂了?還是中了幻術?”
“石武是否已遭不測,我還不能確定。”簡清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失魂落魄的刺尾貂身上,“但我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位魔藥師,他的部分記憶,甚至他的部分‘自我’,早已被操偶師的絲線所篡改、編織。他,在某種程度上,也已經成了一個人偶。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這麼說……石武可能還活著?他可能沒事?!”尚杬猛地抓住簡清的胳膊,眼中那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再次猛烈地燃燒起來,儘管這希望是建立在另一個人的悲劇之上。
“或許吧……”簡清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輕鬆,反而越發凝重,眉頭緊鎖如同磐石。“但問題是……他被植入這段虛假記憶,是在式祈將地圖交給我們之前……還是之後?”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總感覺……這所謂的‘巧合’,這順利的‘指引’,像是一個早已布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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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
異變陡生!
他們腳下那由兌的力量所支撐、開辟出的臨時石穴空間,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緊接著,構成地麵和牆壁的岩石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凝聚力,如同沙塔般轟然崩塌、消散!
“啊——!”
“怎麼回事?!”
驚呼聲中,三人加上刺尾貂,隻覺得支撐力瞬間消失,重重地摔落回冰冷堅硬的真實甬道地麵!塵土飛揚,碎石硌得人生疼。
他們狼狽不堪地掙紮著想要爬起,尚杬下意識地去抓掉落的火把。
然而,就在他們麵前,塵埃微茫之中,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佇立在那裡,仿佛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裡,等待著他們的墜落。
那個原本應該待在石廳中的大祭師奇遁!
他枯槁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掛著一絲溫和的、幾乎可稱慈祥的笑意,那雙深陷的眼窩在陰影中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靜靜地“凝視”著他們。那笑容,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令人毛骨悚然。
……
石廳內,死寂被奇遁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打破。這位大祭師如同踱步於自家庭院般,悠然走到盧斯國王那具焦黑蜷縮、慘不忍睹的殘骸前。蔚辰見狀也挪開了位置,這個危險人物,傳聞中的龍族大祭師終於出現了!